他帶着譏諷地笑着:“我本要與孫小姐成親,不曾想章二夫人病故,兄弟爭寵,奶孃也將我的身世真相道了出來。孫家只願與衛候的親生兒子聯姻,孫小姐雖鍾情於我,卻不能與父母執拗。我便離了益州,沿着你說的那道條尋找自己的親生父親……”
如果他不曾踏上雨姍走過的蜀道小路,他不會知道她經歷怎樣的九死一生才得以相見。陡峭的太白峰,飛鳥難過,而她卻那樣艱難地走過太白峰的千丈峭壁,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而他那樣無情的待她,章誨懊悔、痛苦,一次次地回味着雨姍相識、相知的日子,每一次回憶心間都多出一份自責與煎熬。
“我拿着章二夫人留下的銀鐲打聽親生父母的消息,就在今年三月,樑騅找到我,說是得了一個江湖朋友所託幫崔右相尋找兒子。許是上天開眼,我竟然是他們當年無奈中賣掉的那個男嬰……”
這就是他們冥冥之間的機緣?
能握住的唯有現在,過去如流水東逝,未來又虛無縹緲若煙。
對於未來,她一片茫然。
章誨不叫章誨,他真實的身份居然是右相唯一的兒子。
以前錯過了,如今就能重新相聚?
若重聚,那將會是另一場大風波,她不願意再執著下去,即便她心裡還有章誨,她卻沒有這份精力了。
“崔公子還是忘了我吧,京城的好姑娘很多,不要再讓你的父母爲你擔心。”
她看看外面,雖是清晨,可風挺大,玎兒、碧菱有些受不住。“請公子好好休養,玉姬告辭了。”
她徐徐起身,立身走去門口處。
崔雋永道:“你落入風塵,我只會更憐惜於你,又怎會因你嫁人就放棄,玉姬,我忘不了,真的忘不了。”
今天,她淪落風塵,依舊還有人喜歡。
世間,最廣闊的是草原;比草原還廣闊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廣闊的是男人的心胸。他依舊愛她,包容她的一切,憐惜她的不易,這……又需多麼廣闊的心胸。
曾經,因爲自己嫁人而懷疑世間是否有真愛
,當章誨道出時,她感動了。
她不能感動,崔雋永應該擁有一段匹配的婚姻,而她配不上他。
“你一定要好起來,好好休養身子,莫讓你的父母擔心。”雨姍柔聲說着。
崔雋永癡癡地望着她的背影,這樣的孤冷,這樣的令人心痛,他都做了什麼,一次又一次地傷害此生最愛的女人。以前懷疑過對她的情感,可當他能夠證實時,他們卻已經錯失了太多。
這一次,他要牢牢的握緊。
“雨姍,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保護你、憐惜你……”
她轉過身來,淚眼朦朧,不要流淚,更不想在他的面前哭泣,雖然現在的日子艱難,但不是她哭的時候。咬咬雙脣,倔犟地道:“我配不上你,配不上你。”
“別這麼說,雨姍我們都經歷了太多,餘生……”
“有些事你不懂的,你是崔家的獨子,自有可以匹配的女子。我……我……”
“不許你這麼說,你心裡一直都有我,就像我有你。”
“有又如何?現實容不下你、我。雋永,忘了我吧,這樣你會過得更快樂。”
忘了吧!
放手吧!
這樣的話是她向他說出來。
“不,我要娶你,我也只娶你一人。”
一人?若是以前,她會很高興,可如今她答應不了。
“雋永,不可能的。你怎麼可能只娶我一人?”
況且她現在是青樓女子,況且她曾是豫王柴迅的妻室……這是怎樣的艱難,如何的尷尬。
“雨姍,我能做到,我會說服父母,讓他們同意我娶你!”
這真的很誘惑,嫁給年少時喜歡的男子,看到那一抹年少時最燦爛的笑顏,是她多少年的心願,而雋永後面的話,令她一陣心痛,並很快恢復了理智。
他滿是憧憬地幻想着,迎望着朝陽,抑揚頓挫地道:“我們成親後,生幾個屬於我們自己的孩子,我教他們識字,你教他們音律……”
孩子,她和雋永的孩子?雨姍道:“雋永,我再也不
會有孩子了。”
“你……說什麼?”
“我再也不會有孩子,今生今世除了寶寶就不會再有別的孩子。”淚水奪眶而出,她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離了房門。
雋永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他有千百種說服父母同意的法子,可她卻用一個最殘酷的現實讓那些法子頓時化爲烏有。
她再也不會有孩子,這便是她不顧一切也要救孩子的原因。
爲什麼會這樣?
在分別的日子裡,到底又發生了多少事?是他不曾知曉的,爲什麼她會淪落青樓,爲什麼她要跳舞獻藝賺錢獨自承受這一切……
想到這些,滿心都是疼痛,腦子裡浮現出數年前西山紅葉林裡翩翩起舞的少女,涌現出百花坊裡再遇時的畫面……
他應該從她的舞姿裡更快地認出她,只是單純地以爲,她是另一個與何雨姍沒有關連的人。
愛情和孩子,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東西,她有孩子,卻不是與深愛男人所生。她想要愛情,可是卻不能與相愛的男子再育兒女。
原本可以相融的兩者,卻成爲他們前進中最大的阻力。
崔雋永是獨子,他能說服父母,可是他的父母又怎會願意迎娶一個不能再生育子嗣的女人。
雨姍無法做到自私,自私一點厚顏嫁給崔雋永。
她也知道,若是無法誕育崔氏子嗣,崔氏的兩位老人還會逼雋永再納妾侍。
不想了,再也不想了,天下間本就沒有魚與熊掌兼得的美事。
出了墨竹軒,遠遠就看見曲徑上靜候的崔夫人,她的身後站着捧着紅綢覆蓋托盤的婢女。
雨姍近了,崔夫人含笑,揭起紅綢,裡面滿滿一托盤金燦燦的元寶,陽光下閃出誘人的光芒,耀眼奪目。
崔夫人道:“姑娘,這是餘下的四百五十金。”
她看也未看,欠身道:“請夫人收回吧!”
崔夫人詫然。
雨姍道:“右相清廉,連這座府邸都如此簡潔,雨姍雖是風塵女子,可素來只取良心所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