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迅坐起身子,舒了一口氣,整好衣衫,小心地出了房間,輕柔得像花瓣落地的聲音,生怕驚擾到她。
翻轉身,就看柴迅離去的背影。這麼晚了,他還要去哪兒?
寂寂空屋,心事幻化,如天上的繁星一般數不清,她理不清思緒,只是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糾結着、彷徨着。找不到可以傾訴的人,夜靜,人卻無法安靜。
突然,屋頂落下一條黑影。
雨姍正欲拔開柳絲軟劍,只聽對方喚道:“何小姐!”
樑騅一襲夜行衣,黑色的頭巾、黑色的蒙面、黑衣的衣衫,這樣的黑,就像漫漫長夜裡的一抹陰影,胖瘦適宜的黑衣包裹在身上,像人的影子而非是真實活着的人。若不是他的聲音,雨姍很難分辯。
“樑大俠,你還未離開晉地?”
他頓首抱拳道:“何小姐,我是來替章大人送信的。”
“信?我和他之間早已無話可說了。”
“在下以爲,何小姐與章大人之間有誤會。小姐看過信之後一切自會明瞭。”
樑騅遞過信後快速地退離羅幃七八步外。
這的確是章誨的筆跡,只是他而今再寫信於她,莫非是有所央託。在雨姍的記憶,好像只有他用到時纔會與她好好的說話。
她已經決定要嫁給柴迅,自然就不能再與章誨有所聯繫。雨姍並未拆開,將信從羅幃間遞出:“還是請樑大俠將這封信帶給他吧,雨姍不日即將嫁與柴迅爲妻,我……真的不能再答應他任何事了。”
“何小姐是誤會了。”
“樑大俠,請轉告於他:與徐氏好好過日子吧。”
雨姍簡短一句話,就否定曾經的一切,即便她心裡依舊不曾放下,可她不會再因爲章誨而昏頭轉向。冷靜對待後的她,分得清輕重是非。她還喜歡着章誨,卻無法再相信章誨的話。
“何小姐,在下不遠千里來到晉地,就是爲了替他送這封信。小姐若是不看,在下如何回京向他交待。還是
請小姐看看信吧?”
“不看!”雨姍固執地道。
樑騅未接信,她也沒有收回手,兩個人就這樣僵持着。
“就在小姐離京前一天,他已與徐小姐解除婚約。”
“他沒娶徐錦娘?”那不是他念念不忘的意中人嗎?
“他爲什麼要娶,這些年來他記掛的只有小姐一人而已。小姐纔是紙鶴的主人,纔是四年前十月西山紅葉林裡起舞的女子……”
也就是說章誨從一開始愛的人是她,是她何雨姍。紙鶴、紅葉林起舞?雨姍收回手,拆開書信,裡面是兩隻紅紫色的紙鶴,打開紙鶴,唯見兩頁滿滿的字:“雨姍,近安?上蒼不薄,終於讓我尋到自己的意中人。那人是你!猶記四年前,西山紅葉林中那翩翩一舞魂夢相系……”
她凝住了,信裡說的都是真的,她纔是章誨朝思暮想了幾年的意中人?她對章誨有情,章誨對她亦有相思之情。
“何小姐,章大人說,今生非你不娶。所以,還是請小姐隨我離開晉地前往京師完婚。”
很快憶起了章誨的母親,章府的二夫人,她言語刻薄,根本就不喜歡她。
“章大人還說,只要小姐再次進京,他會用一生來償還小姐的情意……”
想到柴迅,在她離開的時候,柴迅一心求死。她已經傷了他一次,不能再傷他。
“讓他忘了我吧。”雨姍再也爲情衝動不了,上一次衝動讓彼此都飽受痛苦煎熬,那不顧一切的前進似折騰掉她數年的力氣。
“何小姐,你這樣說章大人會很傷心。”
“傷心?誰不曾傷心過。長痛不如短痛,今日我已答應了柴迅嫁他爲妻,就不能反悔。”
記憶裡除了章誨初初相識時給她的一抹笑容,其餘皆是痛。他未能與徐小姐結婚,她覺得很開心,可開心之後卻餘一地的傷悲。若離開追尋自己的幸福,這無疑是讓柴迅再死一次。她不能再傷柴迅,他曾經的成全,以命相救,點點都是她的感動與愧疚。若是如
了章誨之意,餘生她都要承受這些愧疚,就像是身上的烙印無法抹去。
雨姍披衣出了羅幃,走到桌案前,擡筆寫了一封信。
樑騅看罷書信的內容,道:“你這麼做不覺得太過殘忍了嗎?”
“什麼是殘忍?若如章誨之願,對柴迅就太殘忍。當日落鳳鎮裡,他是怎麼救的衆人,大家心知肚明。我回王府時,他已氣若游絲,命懸一線,我已經害過他一次了,我不能再害他。”雨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唯求心安,即便心裡依舊系掛着章誨,卻終是有緣無份。你……把這信帶給他吧!”
拿定了主意,世間沒有兩全的法子,她必須要做出抉擇,不傷章誨便傷柴迅,權衡之後她選擇了繼續留在柴迅的身邊。風雨來襲,她會與柴迅站在一起,未來的路無論有多艱辛,她都會堅強的應對。
樑騅收好書信,抱拳道:“既是如此,在下告辭!保重——”
華麗的房內,唯有她與自己的影子,孤影徘徊,手捧書信,上面還有章誨的氣息。終於如願以償,爲何她感覺不到快樂,只有沉重的傷痛感。
她愛章誨,章誨也愛她,可是他們卻無法在一起。
期待着章誨接納她,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如今變成現實,她卻不能接受。就像一塊與自己貼合的肌肉生生地被撕走。
“就讓一切到此爲止吧!”
走到燭臺前,欲將書信化爲灰燼,雙手發顫,這或許是章誨給她唯一的念想,是章誨第一封寫給她的信,是她巴巴期盼數年之後得到的答案……
不,她無法將它化爲灰燼,這是對年少歲月裡一份情感的認定。對她不僅是信,更是年少時一場繁華的夢闕。將信疊成了紙鶴,用筆點上了紙鶴的眼睛,將它掛在羅幃之中。
她不知道柴迅爲何會半夜出去,她平靜的心早已被章誨突來的書信給攪亂了。眼前一次又一次地浮現着章誨的容貌,他對她說:“我喜歡你!”,他在信中留下誓言:“今生唯願娶卿一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