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和孫坦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停機坪離這裡不遠,就在博物館後方的一塊空地上,那裡原本是停車場,不過現在已經什麼沒有了。
長廊上方的石膏裝飾上趴着幾隻石像鬼雕塑,銳利的眼神看得人有些不安,不過讓馬克更加不安的是另外一尊雕像,它被單獨放在一個特色大廳內,周圍是巨幅的展覽壁畫,這裡的主色調的棕色和金色,石磚樸素的顏色和金色融合在一起,帶給人一種強烈的視覺衝突。
馬克看着的那尊雕像是一尊厚重的人像,它雙手交叉在一起,一手握着權杖,另一手握這十字形狀的儀式工具,預示着他是政治和宗教的雙重領袖,頭上戴着一個巨大的奇怪頭飾,如眼鏡蛇的肋翼般朝兩邊展開,金色和藍色兩種顏色相間着點綴在兩邊。雕像的上半部分是人的樣子,而下半部像是沒有完成雕刻的樣子,還是一個規整的圓柱形,只有腳的位置還刻出了一個鞋子狀的底座,像是……一個大號的棺材。
它的確是一個棺材,裡面沉睡着兩千年前的一位偉大的統治者,黃沙世界的帝王,整個奇蹟之河流域的領主,太陽神賜福之人——霍尼提法老王的棺槨。
石棺裡面已經空了,法老王的遺體多年前被送去某個知名大學進行研究,一直到現在也沒有結束,他的遺體離開了,但木乃伊那股神秘的氛圍並沒有離去,依然縈繞在這一尊石棺周圍。
當偉大的法老王死去後,按照當時埃及宗教傳統的做法,他尊貴的身體被解剖,內臟和身體分別被塗抹防腐藥材,再用亞麻布層層包裹,然後,他的身體上被放上各種護身符、寶石、避邪物品,再覆上彩繪的描金木乃伊盒,面部戴上一個黃金面具,面具下方還雕刻有聖甲蟲。棺材內部繪製着精美的圖案,棺木上的銘文記錄着主人的身份,內棺畫滿了日月星辰。然後,人們畢恭畢敬地將木乃伊放進棺木,法老王偉大的一生事蹟結束了,他將在這個“時光機”中永遠沉睡,靈魂去往夜的國度中。
“他們真的是這麼想的嗎?”馬克突然開口說道,他的聲音打破了周圍冰涼的寧靜,在空蕩的迴廊中不斷迴盪着,這一次複述他們的話的變成了陰森的石像鬼。
“什麼?”孫坦沒搞懂他的想法。
“木乃伊……”馬克停下了輪椅,他的位置正好停在巨大石棺的正前方:“法老王將自己製成木乃伊的目的……古埃及文明也曾創造了無數輝煌的成就,他們的文明圍繞着貫穿沙漠的尼羅河生長起來,由於缺少木料和金屬礦脈,他們在軍事、手工業和製造方面沒有太高的成就,但在神學、數學和醫療領域遠超當時的水平,也許他們在某些方面,和我的想法撞到一塊了……”
“你是說……冬眠嗎?”孫坦很聰明,順着馬克的話一想就明白了:“他們現在的狀態,也可能算是一種冬眠吧。”
“對啊。在亞歷山大的鐵蹄踏破黃沙之前,古埃及人沒有強大的外敵,受限於周圍的環境,他們也沒有對外擴張的能力,在掌握了整個沙漠過渡之後,皇帝只有一件事可做了,就是想辦法讓自己活得更久,在東方古老的大地上,秦始皇一統六國之後也曾去尋找長生不老的方法。”馬克望着石棺的無神的眼睛,不知道爲什麼,他總感覺對方也在凝視着他,即使他知道里面什麼都沒有:“只不過文明的差距讓他們做出不同的選擇,東亞盛產藥材,並且風行道教文化,煉丹求長生是東方人的第一個想法,而埃及的情況不同,他們憧憬死亡和太陽的神明,他們深知死亡是必然發生的,任何方法也無法逃避……至少目前是這樣,但誰知道以後的事呢?於是法老王將自己的屍體進行精心的處理,儘量完整的保存下來,所有內臟都單獨放在精緻的小瓶子裡。”
“生怕後人弄混了嗎?”孫坦很不合時宜的開了個玩笑。
“或許吧。”馬克聳了聳肩接着道:“未來,一定會有人將我復活的,法老王當時就是這麼想的吧。”
“是呀,所有皇帝都認爲自己的帝國將延續千年,代代不絕,他們站在高臺上,俯瞰自己擁有的整個帝國,想象不到有任何東西都推翻自己的王朝,殊不知……再偉大的帝國都只是鏡花水月,在歷史的變遷之下,一切都會化爲塵土,沒有什麼是永恆的,更不要說他們所渴求的……永恆的生命了。”孫坦感慨道。
“法老王認爲自己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人,未來的某一天,如果科技發展到那一步,世人立刻會復活他,並且他還能享有自己尊貴的身份和崇高的地位,可這才過了兩千多年,他就已經變成博物館裡的藝術品了,對於世人來說只剩下科研和藝術價值,他的王朝在沙漠上建立起的權利大樹,早已跟着他一起腐朽成灰了……而且,能復活木乃伊的技術,現在也還沒有出現呢,再過幾千年,或許他連藝術品都算不上了。”馬克說出了自己擔憂的想法,孫坦也聽出了他心中煩惱。
按照馬克的想法,他將自己的大腦分離出去後,就和這棺材裡的木乃伊沒有什麼區別了,既不能動,也不能表達自己的想法,或許馬克還好一些,至少他還能在自己的世界上思考,如果其他人沒能將他放進新的身體中復活,他將在幾百年後慢慢死去。
光是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慄……
“別說尊重了,中世紀時期的歐洲貴族聽說木乃伊磨成粉可以治病,價錢都炒上天去了,有人願意買,本地人也願意偷,一大批法老和祭祀的屍體都在那個時候被偷走打粉吃了。”
“噗,你非得在這個時候說笑話嗎?”馬克忍不住笑了出來,接着又疼得皺緊了眉頭。
“放心吧,你至少還有我呢。”孫坦開導馬克道。
“曾經……法老王肯定有留下過自己的守望者,他們默默爲他守墓,時代相傳,等待能復活他的技術誕生,但時光是在太漫長了,那些守墓人也都死去或者忘記了自己的職責。”
“我就是你的守望者,不說兩千米,你只不過要冬眠二十年,這點時間我還是可以保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