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持事件至今已經過去了小半年的時間,聯盟的採集器將地球運送到這裡,僅僅花了三個月,如今將地球移動到天鷹座的另一座恆星上卻花了將近半年的時間。一是不同於採集時的搬運方式,如今人類文明已經是泛星域聯盟的準成員了,運輸的過程中要確保安全穩定,另外就是地球上埋下的大量氣候改造器,它們需要一段時間將地球改造成適宜居住的環境,並且放入恆星軌道後不會產生太大的變化。
人們早已忘記了上一次這樣望着無盡的虛無,等待遠方的光芒出現的時候是多久之前了,或許是在陳舊發黴的甲板上,拋棄了自己過往的人們擠在狹窄潮溼的船艙內,日復一日的望着遠方的海岸,祈禱自己能成功到達新世界。地球不是一艘陳舊的破船,它曾是無數生命誕生成長的美麗天堂,它有着美麗的藍色光暈和大氣磅礴的生態系統,而如今在經歷了這一系列的波折後它也傷痕累累了,植被的破壞和宇宙航行讓大氣層耗損嚴重,聯盟使用了先進的星球改造技術,也需要幾年的時間才能讓大氣恢復正常,如果在自然情況下,地球需要過幾百萬年才能從土壤中分解出足夠多的成分重新形成大氣。
一年的恢復期後地表逐漸可以進行生命活動了,充滿光和熱的恆星還沒有出現,遠方依舊是一片黑暗和寂靜,但那上萬個環境改造裝置就像上萬個小型太陽一樣,不斷的逸散出熱能,在這幾萬座帶着暖意的鋼鐵高山之下,原有的生機逐漸開始萌發,大片大片的草原和灌木林圍繞着這些氣候改造器生長起來,令人不禁感嘆生命的頑強和堅毅。
住在地表之下的人們也是一樣的,聯盟特遣隊將一些損壞沒有那麼嚴重的城市修復了一下,在原先的基礎上進行擴建,好暫時容納這些從地下歸來的倖存者,曾經高樓林立,繁榮壯觀的大都市在寒冬極夜中徹底冰封,許多高樓大廈還沒有受到嚴重破壞,緊緊的站在那裡就行一尊尊冰凍的紀念碑,如今冰已經化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生活依然要繼續……當重新回到城市中的時候,許多人都感覺做了一場很長又很冷的噩夢,現在夢已經醒了,它卻永遠改變了自己今後的生活。
地皮現在成了最不值錢的東西,由於人口驟降,在接下來的百年內大部分房屋都會處於閒置狀態,任何人只要去登記就可以領取到一套住宅,唯一的分配標準是家庭的人口,拿到手的房子永遠只大不小。貨幣短暫的消失了,在人類社會恢復正常運轉之前,聯盟給予地球居民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包括食物和各種生活必需品。要知道聯盟社會和地球之間的文明差距,在他們看來是基本生存的條件,在地球居民看來已經算是十分舒適了,大量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新奇物品流入人類社會,一部分人不一樣接受這些來自“劫持者”的施捨,回到地表後依然過着自給自足的生活,他們種植作物,生產簡易的用品,在城市廢墟中收集各種物品維持生活,逐漸建立起一個個社區,不過大部分人還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聯盟的贍養,畢竟不勞而獲和異星的新奇物品都讓人無法拒絕。
馬克已經回到了地球上,他沒有回家,家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找到了,劫持事件發生後地球上一片大亂,他的家人或許趁亂進入了避難所中,也或許沒有已經無聲的化入這片寂靜的冰土中了,一切都得等到秩序恢復了之後才能知曉,倖存者的名單正在統計覈實,如果他們還活着……一定會被好好安置的。
馬克當然可以動用自己的力量去確認他們是否安好,可是他不敢這麼做,他害怕見到最糟糕的那種情況,他在這幾個月的噩夢中無數次被那場景驚醒,他寧願等着結果慢慢被揭開……
他走在一片新生長出的草地上,這些短草似乎已經發生某種進化,氣候還沒有完全恢復的情況下它們也在肆意的生長,甚至開出了一朵朵淡黃色的小花,它們不漂亮,但是整片草原上數不清的小花一齊隨風搖擺卻十分壯觀,那黃色彷彿天邊暈開的餘暉,像是那邊的地平線上很快要有太陽升起一樣。
“唉……天還沒有亮。”馬克嘆了口氣,他最擔心在這萬物新生,大地復甦的時刻,得到那個讓他跌入冰谷的消息,他不能爲他們做什麼,只能默默的祈禱親人都健康平安。
從聯盟帶回來的防護服馬克一直留着,薄薄的一層材料就可以抵禦外面負三十度的寒風,實在是非常神奇,那層淡藍色的六邊形光膜貼着馬克的臉,凜冽的風沿着防護服的流線被他拋在身後,馬克又往前走了許久,再前方就是一個新生的城市了,一切都在熱火朝天的重建着,大廈上的冰殼快速脫落,草地上的那朝陽般的點點黃光一直蔓延到遠方,接到城市的陰影當中。
“不,那不是花。”馬克突然驚喜的笑了出來,大步朝前面奔跑起來,前方的城市中,數不清的人們也走出了屋子,和馬克一樣興奮的衝到開闊的地方,激動的望着遠處的天空。
那地平線上泛起的,的的確確是來自恆星的暖光,太陽的子民已經離別它許久了,再一次見到陽光,數不清的人們站在大地上痛哭流涕,這光芒肯定不是來自之前那個太陽,它是一顆完全陌生的新恆星,人們已經到了自己的新家園了,但它很暖,很漂亮,讓人宛如一見鍾情般要融化在其中。
馬克想起了他看過的一部老電影,那是一個講述鋼琴和輪船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一個乖僻而浪漫的鋼琴天才,以他的一個朋友——剛踏上輪船從歐洲前往美國追夢的小號手作爲視角,電影的點睛之筆便是小號手站在甲板上,擁擠的人羣中有人指着遠方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America,所有人便踮起腳望着海平面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