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父親的態度
然而,讓常香怡沒想到的是,那位和藹、嚴肅的常老師,常香怡的父親,破滅了她的美好願望,讓她的心沉入了谷底,象置身大霧瀰漫的天地裡找不到出口。
常香怡抽個星期天回了劉塘,給父親買了煙,給母親添置了些日用品,興高釆烈地踏入了家門,臉上的笑容一直綻放着。
大半年沒回家看父母了,她不禁有些自責起來。
看着高高興興的女兒,看着女兒身上洋溢的喜氣,老倆口的心情也受了感染,常老師老花的眼晴都明亮了許多。女兒長大了,出落成了大姑娘。還是女兒心細懂事啊,比那幾個小子強多了。那幾個小子,只掂記着花家裡的錢,自已一點退休工資都填補給他們了。想到此處,心理堵得慌,咳嗽起來,哮喘的老毛病又犯了,一聲緊似一聲,滿臉掙得通紅,喉嚨裡喘不過氣來。
常香怡連忙倒了一杯熱水遞過去,在父親瘦弱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父親的身子大不如前,走路時身子佝僂着,那個偉岸的身影不見了。
常香怡在心中發起愁來,責怪自已粗心,怪自已回來探望少了。
和母親一道做好飯菜,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吃了。老倆口好久沒有人陪着吃飯了,這一頓飯吃的雖不是波瀾壯闊,卻也是大快朵頤,酣暢淋漓。
親情是多麼神奇啊!
是黑夜裡的明燈,是困境中的號角,是遊子的搖藍。但是,你想過嗎?有時候,也是你選擇時的顧慮,是你下決心時的束縛。因爲在乎,所以猶豫;因爲猶豫,所以茫然;因爲茫然,所以錯失;因爲錯失,所以遺憾。
濃郁的親情,讓常香怡猶豫了,下不了決心,做不了判斷,找不出辦法。
親情是世間最沉重的情感,剪不斷,割不開,理還痛!
收拾碗筷的時候,母親看着她桃花盛開的眼晴,心裡說不出的快慰,看得她不自在起來,“媽′,想說啥呢?”母女連心,她當然能想到母親想知道什麼。
香怡突然就飛紅了臉,臉上一陣灼熱,象被夏日正午滾燙的太陽烤了一下,一片紅霞飄在臉上。
母親會意地看着,等待着。
常香怡咬了咬嘴脣,下了決心,低下了頭,又微仰一下,看着母親笑意盎然的臉,說道:“媽,我有對象了”。
象蚊子“昂”了一聲,聲音很細。但是,母親顯然還是聽清了,沒有接聲,期待着更多更細的內容。
既然話都出口了,也不再顧慮。
:“他叫阮愛軍,我們是同學”
這個時候,阮愛軍的父親已調回楚玉縣城,在縣農業局任局長,家也搬回城了。阮愛軍在信中已說過了,並且約定了回來後的見面地點,楚江邊人民公園的那座涼亭——望江亭。
這個約會地點實在鱉腳,一點創意都沒有,太老套了,簡直是鼠目寸光,甚至是膽小。
他的這個選擇,我不只是在心理甚至後來當面毫不留情地抨擊:你爲什麼不去棉織廠找?你的膽子哪去了?這還是王老五的作風嗎?你爲什麼沒有到她廠裡耀武揚威一番?你爲什麼不去宣示“主權”?你爲什麼不去捍衛自已的“領土”?你是個懦夫!是你忽視了自已的“領地”,是你害了香怡!
我一連串說了這麼多話,王老五吃驚地瞪大眼晴望着我,似乎從來沒有想到這一層,然而爲時已晚。
“那小子在幹啥?”母親終於忍不住問道。
常香怡看着母親急切的眼神,說道:“他還在雲南當兵,下個月初五回來探親,還剩不到半個月了”,頓了頓,又說道“他要來我們家提親,把這個事定下來”
常香怡臉上又熱起來,不安地望着母親。
“這麼大的事,得跟你爹說,讓你爹替你把把關”
這一把關,就把出了麻煩,把出了無窮無盡的後遺症。
爲什麼父母對兒女的婚事,都喜歡憑藉自已的人生閱歷,憑藉自已的喜好標準來判斷呢?來預測未來呢?
父母們都有先知先覺嗎?父母都是出於好心,都是爲兒女着想,理由充分,經驗充足,過的橋比兒女們走的路還多。
常香怡第一次體會到了無助,那一刻驚慌失措,那一刻心力交瘁。
她第一次發現父親原來那樣執拗。
:“是阮書記的那個小五子?那個山大王?那個毛手毛腳的傢伙?”
笫-一印象多麼重要啊!
先入爲主多麼可怕啊!
阮愛軍年少輕狂惹下的“禍”,在常香怡身上留下了“根”,爲自已的少不更事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後來常香怡沒有向王老五說起這些,王老五也不會想到少時的囂張,會有這麼深遠的影響。
但是我後來無可奈何地想到,禍福相依還真是有道理啊,也許這就是王老五的造化吧。
“爹,不是這樣的,那都是以前,小時候的事了”
常香怡想不到連父親都知道這傢伙當年的“惡行”,“這個不可一世的傢伙!”她在心裡恨恨地罵道。
“江山易移,本性難改,你什麼時候見狗改了性?”
這是什麼話?是管中窺豹?還是一眼見泰山?一眼從小看到大?人都是會改變的,學校不就是改變人的嗎?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常老師自已怎麼反倒忘了?
現如今,狗還真改了性,狗糧比人的飯菜都精貴。
常香怡不知道怎麼跟父親說,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說服父親。
“你們怎麼聯繫上的?啥時候開始的?”
“我們是同學,很自然的事。”
:“他沒畢業就去了部隊,怎麼還有聯繫?”
“寫信嘛”
常香怡覺得自已的神經越繃越緊。
“你在上學,他在部隊,一直在通信?”
常香怡不置可否地看着惱怒的父親,她覺得父親話裡有話,她不敢再說話,生怕言多必失。
“難怪!……”,父親說了兩個字,垂下了頭,長長地嘆息一生。他一定自以爲想明白了一件事,一件困擾了他許久的事。
他一定在心裡恨上了那個喜歡張牙舞爪的傢伙,是他耽誤了或者說影響了自已女兒的學習,是他毀了自已的夢想和期望。自已的寶貝女兒,含在口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自已的小棉襖,能披在那個粗枝大葉的傢伙身上?
這肯定不行!
這個關得把好!
偏見,多麼可怕啊!它能扼殺夢想,它能毀滅希望!
王老五如果知道在這個準岳丈的心裡,這個後來事實上的岳丈心理,是這樣看待自已的,一定比竇娥還冤。
常香怡無助地看向母親,滿是求助,滿是期盼。
“不用看你母親,這個事,我說了,不行!”
“就聽你爹這一回吧,又不是沒有好伢,還能守在一棵樹上吊着?”母親只會和稀泥,“將來也恐怕不是你心裡想的那樣,趁早斷了,免得將來後悔”
“爹、媽,這個事,讓我自已考慮,好嗎?我知道好歹,他在部隊對自已很嚴格,成了標兵,當了班長當排長,多次立功,師部還給了嘉獎,今年又入了黨,正準備考軍校,他真的很上進,早就不是以前的樣子了,再說,以前他只是年少不懂事,有些調皮,又不是壞。”
“他不壞?那就是我們壞喏?”常老師越聽越火。
常香怡也惱火起來,盯着怒氣衝衝的父親,恨不得摔門而去。
“你現在大了翅膀硬了,能飛了。哼!除非我死了,除非你不要這個家,我們也沒有你這個姑娘”。常老師憤怒地喊道,因爲情緒高昂,臉上青筋暴跳,喉嚨裡荷荷作響,急劇地咳嗽起來,前俯後仰,聲嘶力竭。
這話說得太絕了,常香怡又驚又怕又心疼。母女倆對望一眼,趕緊上去一左一右兩邊扶住了,然而,常老師的下一個動作,讓情緒變幻不定的常香怡“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常老師一把掀開了常香怡扶在肩上的手。
常香怡愣在了當場,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