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費盡心機把自己叫來,爲的不過是洗衣服,還豁出去把開春要穿的衣服拿出來洗,真是難爲駱擇善了。
江淮雖然身爲宮奴,但心裡還是御侍的高度,她生平也沒被這樣當衆羞辱過幾次,遂微微切齒道:“回太子妃,衣服洗了再收的話,會毀料子的,更何況您的衣服都十分金貴,奴婢不配洗。”
駱擇善看到她的切齒細節,心裡更加得意,眼下有皇后在這裡給自己鎮場,那人更不敢發作,便道:“毀了就再做,不缺這銀子。”
由宮人扶着起身,她冷淡的吩咐道:“你們幾個,把你們這些日子不穿的衣服都拿出來,不管季節,都叫她洗了再收。”
“是。”
那幾位宮女領命,偷笑着回去取衣服,不一會兒就堆了整整三大盆子端過來,還叫太監拎來了刺骨的渠水,上面還浮着冰碴。
“既如此,那就麻煩御侍大人了,這些衣服都必須給我洗的一乾二淨,一塵不染。”駱擇善居高臨下道,“還不快點兒!”
江淮微舔嘴脣,道了聲是,準備起身。
“給我跪着洗。”
駱擇善的要求越來越得寸進尺,還不叫她用皁角來洗,命小喜拿來那特別灼燒皮膚的灰胰子粉,灑到冷水裡面飛快融化。
江淮微呼了口氣,低冷道:“太子妃,這灰胰子粉”
“聽說灰胰子粉洗衣服最乾淨了,我這是在幫你呢。”駱擇善說着說着,語氣已然沒了方纔的譏諷,變得狠厲起來。
她那日撞見寧容左與江淮摟抱,心裡的火可還沒泄呢,今日要不把江淮折磨的死去活來,便對不起駱擇善這個名字!
皇后在旁看着,冷淡道:“在這冬天看人洗衣服是挺有趣兒,不過本宮要去屋內歇着了,你自己在這裡唱大戲吧。”
蘭摯忙扶着她進去,至燒着的暖鼎前,小聲道:“娘娘,這駱擇善心眼兒可真小,這樣爲難江淮,於她又有什麼好處。”
皇后冷冷一哼,目光深長:“廊蕪之燕,當初要不是爲了她母親孃家的勢力,這樣的蠢鈍張揚之物,給老四作妾都不配。”
蘭摯不解道:“那娘娘方纔爲何還要縱着她?”
“因爲她是太子妃,是老四正妻。”皇后道,“不能讓她在衆人面前丟臉,她丟臉,就是老四丟臉。”
蘭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心緒複雜的投眼窗外。
駱擇善爲了能更好的爲難江淮,欣賞到她被折磨時的每一幕,便叫人把椅子搬來殿門前的石階上,烤着同樣挪來的炭盆。
她披着厚氅,握着手爐,喝着新沏好的熱茶,瞧着在那院子雪地裡單薄跪着,手浸冰水,吹着冷風的江淮,怯意一笑。
真正的冰火兩重天。
江淮的袖子挽的高高的,浸泡在水裡的部分紅的像是被打了三十個手板一般,那融了灰胰子粉的水特別澀,使得衣服變硬,搓起污漬來異常的艱難,更何況她滿手乾裂的口子,一接觸到那水,被燒的像是按了釘板,連着小臂都疼的顫抖。
“給我好好的搓,細細的搓。”駱擇善懶散的命令道,“不要用你的整隻手,會搓壞衣服的,要用手指尖兒,一點點的揉。”
江淮膝蓋跪的欲裂,被冷風吹得渾身沒有一絲熱乎氣兒,被逼着用手指尖搓衣服,指腹的裂口疼的像是在往肉裡按針。
還有整整兩大盆,胳膊都快斷了。
好久都沒這樣幹活了。
亦或者說,她從來就沒這樣幹過活。
“這都洗了半個多時辰了,御侍大人要不要休息一下。”駱擇善接過那滾燙的牛乳茶,“我又不是故意爲難你。”
江淮手上動作不停,甚至更加用力,臉色沉靜且心內壓抑:“多謝太子妃關切擡愛,不過是洗些衣服而已,不妨事。”
“那就好。”駱擇善喝了口茶,“你可得快點兒洗,要不然到了晚上可就比現在更冷了,再者說,我也不想讓你大半夜的一個人在這裡孤零零的洗衣服,讓我落得一個苛待宮奴的名聲。”
江淮扯了一抹笑,瞧着自己那隱約出血的指腹裂口:“太子妃真愛說笑,能給您洗衣服,是我江淮修來的福氣。”
駱擇善聽的舒服,看的順眼:“這當然是你的福氣。”
身後的正殿裡,皇后正在教剛滿四歲的永儀郡主寫字,瞧着她舉過來的‘臥’字,溫聲道:“芒兒可真聰明,才教一遍就會了。”
永儀笑嘻嘻道:“多謝祖母誇獎!”
蘭摯端了點心過來,唏噓道:“娘娘,這江淮可真是好脾氣,太子妃這樣爲難她,還不斷的旁敲側擊的罵她,這都忍得了。”
皇后瞧着永儀認真習書的模樣,意味深長道:“脾氣好?你怎麼就知道,她不是在臥薪嚐膽呢?”
蘭摯蹙眉:“只是舊臣現在石沉大海,已無回天之力,她這樣一改往常的委曲求全,也是爲了自保吧。”
皇后遞了一塊糕點給永儀,淡淡道:“誰知道呢。”
“這水是不是太涼了。”
另一邊的殿門口,駱擇善明知故問道。
江淮疲憊的不能開口,卻聽小喜故意道:“怕是有些涼,那奴婢叫人取些熱乎的水來,叫她能洗的快一點兒。”
駱擇善點了點頭,叫文英去辦。
江淮聽着,面無表情,不知道駱擇善又弄什麼幺蛾子,誰知伸手去夠另一件髒衣服的時候,一木瓢熱水潑來,全灑在她的手上。
“嘶——”
那水滾熱滾熱的,冒着大量的白熱氣,接觸到江淮的皮膚,霎時間印出臘梅的正紅色,冷熱交替,裂口爆開,流出血來。
她長嘶一聲,疼的渾身直哆嗦,撐不住坐在地上,慘白的臉上聚集着痛楚,盯着那指甲和皮肉處溢出來的淤血,咬了咬牙。
“好疼”
她極小聲的呢喃着,沒有意識到這院中的氣氛逐漸不對,恍惚間聽到有陣熟悉的腳步聲逼近,再然後,響起駱擇善的侷促話語。
“殿殿下?”
江淮聞言一愣,不等擡眼去看,自己的右手就被一人拽了過去,茫然擡頭,正好瞧見一臉冰冷的寧容左,低低道:“你”
那人瞧着她那手掌並指腹的淤血裂口,又看了一眼旁邊的兩盆堆積如山的衣服,最後轉過身,看向站在不遠處手足無措的駱擇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