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常朝會上,旭王一張奏摺指名道姓的彈劾江淮,稱其利用寧容左的權力爲江歇在武舉中保駕護航,爲其弟買官。
登時滿殿譁然,好似水濺油鍋中炸開了般。
唯獨李侃元滿面的波瀾不驚。
再看慕容秋,臉色青紫如鐵,瞥了瞥旭王,那人沒有迴應,再瞥李侃元,這老賊倒是得意洋洋的和自己對視,他心下了然,心道這件事必定是姓李的出的主意。
糊塗啊!
這不是蒙着眼睛來撞皇帝的刀子嗎?
他不想殺江淮!
再看那個被彈劾成衆矢之的的人,她本來還在打瞌睡,這一下算是徹底清醒了,和同樣一頭霧水的寧容左對視一眼,當真是人在殿中站,罪從天上來。
她蹙眉冷淡道:“旭王殿下,您紅口白牙的可不能胡說,這次武舉是皇上親自更定的規矩,力求公開透明,比賽也是當着闔長安百姓的面進行的,我三弟雖不敢說是銳不可當,卻也在打鬥中難逢敵手,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何來我偏私一說!”
旭王咄咄逼人:“御侍大人好靈巧的舌頭。”再一冷哼,“不過這也只是你自己的片面之詞,你敢說,這次武舉你沒動手腳嗎?你敢說你沒有買通其餘選手放水嗎?”
江淮斬釘截鐵,絲毫不懼:“我當然敢!”
旭王眼睛微眯:“死到臨頭還嘴硬。”再一拱手對皇帝道,“父皇,這件事情您若是相信御侍大人,那兒臣心甘情願作罷,此後再不提起。”話鋒一轉,“可您若是想給諸位公卿一個滿意的交代,請允准兒臣帶一人上殿。”
他把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皇帝當着滿朝公卿的面,也不能說不準了,遂看了江淮一眼,有些疲倦道:“君幸。”
江淮揚着下巴,滿眼桀驁:“微臣甘願與那人對峙。”
皇帝沉呼了口氣,揮手道:“帶上來吧。”
旭王吩咐人出去,不多時有真龍衛的侍衛將一位綠衣男子架上殿來,並強迫他跪下,江淮蹙眉,這人她認識,是從錦州渭陽縣來的,叫潘塵。
當日就是買通了他,才叫齊奪拿了榜眼的。
沒想到旭王能把他挖出來。
而那人察覺到江淮臉上的細小變化,更加勢在必得,他向皇帝解釋道:“父皇,此人名叫潘塵,乃錦州渭陽人,您可還有印象?”
皇帝呢喃了句:“潘塵,倒是耳熟。”回頭看秦戚,那人連忙幫他回憶,“回皇上,這潘塵是今年武舉的考生,只可惜落名在殿考的門檻外了。”
皇帝這才恍然大悟,一時間將這些節點捋個明白,一指潘塵:“你說。”
潘塵先是擡頭看了一眼江淮,略帶心虛的說道:“回皇上,當日草民考試的時候,御侍大人塞了銀子給草民,叫草民放水給……馮保。”
他說完,皇帝眯眼,旭王愣住,江淮也沒想到。
潘塵這個機靈抖得太是時候了!
不過最愕然的還是馮保的父親,都水監馮斛,這人死活沒想到,其中還會牽扯上自己的兒子。
他上前一步,先行撇清:“啓稟皇上,微臣犬子自幼習武,雖不及江守備,可即便在求勝之心的驅使下,也必不會行賄旁人。”他說着,瞥眼潘塵,想了想,還必須得維護江淮,遂又道,“只是其中緣由微臣不知,許是御侍大人一時心急,纔出此下策,還請皇上饒恕。”
皇帝聽聞,看着江淮,倒沒多生氣:“君幸,你怎麼說?”
江淮此刻同樣是波瀾不驚,心頭那點慌亂在潘塵的機靈下已全然不見,她想了想,既然現在旭王咬的死,而皇上明擺着是心明鏡,再狡辯無異,只得走過去殿中,撩衣跪了下來,在衆官卿的唏噓下,能屈能伸的如實承認道:“回皇上,此事的確是微臣考慮不周,身爲監考官,帶頭破壞武舉規則,實是讓您失望了,還請您責罰。”說罷,俯首聽審。
皇帝稍微蹙眉,看向寧容左:“老四?”
那人已經想好了託詞,拱手剛要開口,卻聽江淮道:“皇上,此次不幹明王殿下的事,全是微臣一人所爲,是微臣錯了主意,只是沒想到您明察秋毫,未能得逞。”
她說完,寧容左心中的草原奔騰過一羣白色的似羊非羊。
這人不說還好,說了反倒有些掩耳盜鈴的意思,他無奈的咬了咬腮幫子,這席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話,算是徹底把自己拉下水了。
臭丫頭當真是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果然,皇帝心裡本來清楚的事,又有些疑惑了。
寧容左見勢不妙,連忙走過去恭敬道:“父皇,武舉的那段時間,兒臣的確去過雲客來兩日,不過也只是兩日,也從未見過這位潘公子,至於御侍大人的事,兒臣確不知情。”
皇帝點了點頭,又看向江淮,心中不想重罰,便道:“君幸,你這次是做了糊塗事,不過……好在那馮保也不是個紈絝,你身爲舊臣黨首,稍微扶持一下倒也是情理之中,朕這次也不想作何教訓,單扣你後半年的俸祿以儆效尤,你可受得?”
這本在江淮的意料之中,只是比意料中罰的更輕些,看來當日春場遇險,絕對是舅舅和李侃元的主意無疑,以如今的情況來看,皇帝根本不想殺自己,遂感激道:“多謝皇上高擡寬恕,微臣定當痛改前非,絕不再犯。”
皇帝頷首,穩定下衆公卿的騷動,揮手叫人把潘塵帶下去,想着如果有機會說不準還能用上,畢竟這是個寒門,然後打算下朝。
這下旭王和李侃元蒙了。
這是什麼個局面?
江淮和寧容左,一個都沒咬上。
光是剋扣俸祿有什麼用!
旭王瞥眼李侃元,那老賊也沒想到自己會失算,誰能料想到皇帝如今對江淮這般寬容,遂低下頭去,也不敢去看慕容秋的表情,必定是滿眸譏諷。
旭王雖然咽不下這口氣,但和慕容秋對視一眼,察覺到他那‘萬勿衝動’的眼神示意,也只好把跨出去的一步收回。
江淮心頭冷笑。
你作罷。
我還沒完呢。
回頭,瞥眼鄧回。
那人見勢,上前一步厲聲道:“皇上!微臣有要事啓奏!”
皇帝蹙眉:“鄧卿何事?”
鄧回從袖中掏出那封信來,一字一頓道:“皇上!旭王殿下和劉府尹勾結滄州長史袁太平,暗中加害滄州刺史鄭通,合吞滄州府稅款八十餘萬兩!”將手中的信封舉高高,“這是滄州百姓聯合上表的萬民書,還請陛下過目!”
此言一出,滿殿死寂。
皇帝只覺得,渾身的血都沸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