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葏和齊嬤嬤加上江淮一行人聽到小桃報的信兒,着急忙慌的趕過來,映入視線的,卻是這般場景。
黑夜寒風冷月涼星,映照着一對破碎的人。
齊嬤嬤氣得要發瘋,怒火上頭有些眩暈。
慕容葏更是扶着門檻,顫抖着手指着面色冷如鐵砣的江璟:“瞧你乾的好事!”
到底是江淮反應快,脫下自己的官服三兩步跨過那些狼藉,給蘇綰披上,旋即將她嬌小的身子護在懷裡,冷淡道:“嫂嫂,你沒事吧。”
“放開我。”
蘇綰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開她,顫抖着站起來身子,當着一屋子的人,用那隻沒有骨折的手指着江璟的鼻子。
她髮絲散亂,眼底滲血,聲音如浮絲:“江璟,母親和齊嬤嬤在這兒,你問,這酒到底是怎麼來的?”
江璟擡眼,然後瞥嚮慕容葏。
齊嬤嬤咬咬牙,站出來護在慕容葏身前,揚聲道:“我老婆子一人做事一人當,這酒……和酒裡的東西……是我動的手腳!”
話音輕輕,出口落地如驚雷,炸的江璟頭昏眼花。
慕容葏瞧着齊嬤嬤的身子發抖的厲害,便往後拽了一下,無奈道:“老大,這件事是齊嬤嬤出的主意,我也同意了。”說着,看向江淮,“那裡面的東西,是君幸從她師父那裡要來的。”
頓了頓,斬釘截鐵道:“總之,這件事情和綰兒沒關係,是我們自作主張,你要怪,就怪我們,休拿綰兒撒氣。”
江璟耳邊還是刺鳴的,那話像是尖尖的錐子,穿透他的耳膜。
他只覺得體力有些不支,深夜的寒露潤透脊背,連着血液都是冷的,微側眼,瞧着狼狽不堪的蘇綰……瞧着她身上的髒污和那眼底的恨意,還有那已經不能動彈的右手,霎時間一片茫然。
“母親。”江璟萬分無可奈何的說道,“你怎麼能……”
齊嬤嬤再一次站了出來,一把老骨頭硬的很:“你休怪老夫人!這件事全是我的主意,是我心疼公主,只想着你們有了一次肌膚之親,關係便能緩和,卻沒想到急功近利……竟然害了你們。”
江璟想說什麼,卻聽旁邊的蘇綰啞聲開了口,她的聲音浸透了失落和埋怨,還有委屈和複雜,心酸涌上嗓子,道:“嬤嬤,你不必多說。”
而餘下的話,卻被她無力的嚥了回去,江璟……我在你心裡本就如此不堪……嗎? 江淮聽出蘇綰語氣中的不對勁兒,尋常生氣,語氣裡都是小女孩的嬌氣和抱怨,今日這般,竟生出一絲失落透頂的疲憊。
她連忙勸阻道:“嫂嫂彆氣,他也是急糊塗了才口不擇言的,他心裡肯定不是那麼想的。”
蘇綰推開她,緊抿的嘴脣在顫抖,眼淚噙在眼眶裡,如珍珠一般打轉,聲音悽悽:“在你大哥心裡……我又怎能敵得過錦瑟。”
說完,心口疼的厲害。
她這千般萬般的掏心掏肺……在他的眼裡……永遠都比不上那個已經死了四年的人。
這條灑在牀頭的白月光,亮的刺眼。
江淮爲難道:“嫂嫂……”
蘇綰跌倒在江淮的懷裡,周身冷顫,像是受傷的小獸,嗚咽着舔傷:“江璟……我不遠萬里的來到長安……嫁給你……我就是個傻子。”
江璟眼底複雜,不知怎的,有些賭氣的想要維護自己的面子,竟說出這般的話來:“我根本沒想娶你。”
江淮聽到這話,一個旁觀者都隱有怒意,切齒道:“大哥,快給嫂嫂道歉,快把事情解釋清楚!”
到了這個節骨眼,江璟哪裡還能開的了這個口,眼前重重迷霧,他根本看不見自己的心,他不知道它要在海浪中飄搖去何處,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挽留。
而蘇綰已經被他的沉默擊傷,那顆心沉寂在角落裡,在流血。
便是自己這般宣泄,這般委屈,他也只是作壁上觀,冷眼如初。
原來,從頭至尾,自己纔是那個做跳樑小醜的人,自顧自的歡笑,自顧自的悲傷,自以爲能拿他如何,其實不過是東施效顰,譁衆取寵。
時至今日,他終於道出了那句話。
我根本沒想娶你。
江璟,你怎能這般無情?
你此時此刻絕情於我,當初又何必多情於我?
是了。
你從未留情,這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
是我一眼萬年,一廂情願的將自己做成拴住你的枷鎖,不管不顧的從平梁來到長安,卻從未想過,你到底愛不愛我?原來,休說愛,便是尊重,也沒有。
蘇綰知道自己是這段感情中奔跑的一方,自然卑微,但她是一國公主,這份卑微,也只能到今夜爲止。
想着,她的聲音變得極度冷靜,是渴求無果之後的徹底絕望。
嚥下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蘇綰只說了一句。
“江璟,愛上你,是我錯了。”
慕容葏心疼如刀割,忙走過去撞開江淮摟住她的身子,哽咽道:“傻孩子!你胡說什麼呢!感情這東西哪有什麼對錯!你沒錯!是老大莽撞!”
蘇綰的頭很疼,手也很疼,膝蓋和後腰都疼的發狂,恍然間已經不知道具體是哪裡疼了,意識昏昏的,眼淚和痛苦將她侵吞,四肢百骸都是冷的。
懷抱着自己的是誰,好溫暖,是母親嗎?
這裡是哪裡,好熟悉,是平梁嗎?
鼻翼下掠過的是什麼,好好聞,是杜鵑花香嗎?
我是誰?
我是什麼人?
他是誰?
他是什麼人?
她抓着慕容葏衣服的手一鬆,整個人像是斷了線的風箏,破碎斑駁的伏在地上,視線內天旋地轉,再然後是一片黑暗,冰得像是地窖。
母后,綰兒好想回家。
……
……
隨即,便什麼都不記得了。
慕容葏哭着摟住她的身子,叫人去宮裡請崔玥。
江淮看一眼江璟,眸光陰沉。
而齊嬤嬤看着自己一心養大的孩子,因着今日自己的衝動而被人傷成了這般模樣,哭不知道哭,笑不知道笑,痛不知道說。
胸腔裡那顆蒼老的心,疼的像是在滴血。
“綰兒啊,何苦嫁來……”
齊嬤嬤到底年邁,撲通一聲,也不省人事的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