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尾,不熱,科考的前一天。
長安城四門封鎖,半月不開,出入皆不許。
所有進京趕赴的考生都要提前一天入考場報名準備,至國學院的募考處領取自己的考試資料,這一考,就是八天,要安排好所有的事宜。
連年科考都是五院聯考,黃山學院、國學院、太學院,四門館和名堂——都已經被禁軍和十六衛嚴關把守,別說是人了,就連一隻蒼蠅也放不進去。
考生臨入場的前一個時辰,江淮和陸顏冬帶着十六衛最後巡查了一圈。
這五院的考場都極大而闊,像是羅列整齊的棋盤,每一間是一個考生之位,兩排一個過道,供巡考官巡邏之用。
而那閣間都是純木製封閉式,上下左右封的極嚴,就只有腳底有個長方形小門,專門供水和飯食的,再者,爲了通氣兒,隔板上還有個小指大的小孔兒。
裡面亦是五臟俱全,宣紙,鎮紙,毛筆,硯臺,墨錠,還有晚上宿寢的軟枕和薄被子,就連薰蚊子的香也有,若是需要別的,可以搖動準備好的鈴鐺。
江歇被分配在國學院的九列七位,左手邊是過道,右手邊是隔板那邊的第十列考生,當然子弟身份特殊,不必提早入場在閣間裡面憋着,一般都是臨考纔來。
現下是傍晚,他站在國學院的大門口,瞧着那些魚貫而入的考生,還真是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停了停,都進的差不多了,想要進去。
當然也不是今天就進去準備,而是和江淮來看看考場。
“江歇哥哥!”
他一愣,回頭瞧着那個穿着一身鵝黃色襖裙的小丫頭,她笑靨如花,靈動而來,將一物交給他:“帶着這個!”
江歇瞧着手裡那個香包,上面精巧的繡着金蟾折桂的花樣,淡淡道:“檸兒,這是什麼?”
沈檸笑道:“這是我特地給你繡的,帶上這個,能高中狀元!”
江歇哭笑不得,將香包又遞還給她,除去陸顏冬,他不想接受其餘任何女子的東西:“算了,你還是拿回去吧。”
沈檸明顯不快起來,揚聲道:“你若是不收,我可就……”
江歇拗不過她,只好道:“好好好,我收下還不行嗎。”說着,揣進袖子裡,尋思一會兒進去交給自家二姐。
沈檸的面色這纔好了起來,瞧見四周無人注意到他們,便扭捏的拉住他的袖子,低低道:“江歇哥哥,你要考個好成績。”
江歇應了一聲,硬把袖子抽了回來:“這我自然知道。”
沈檸瞧他把袖子收回去,眼珠忽的一轉,指着侍衛列站的整齊的國學院門口,笑道:“你瞧那是什麼?”
江歇一怔,下意識的側過臉去,卻覺得有什麼軟軟的東西貼了上來,香噴噴的。
而與此同時,一身半戎裝的陸顏冬從門檻裡面走了出來,剛好瞧見這一幕。
沈檸放回踮起的腳尖兒,在江歇呆愣的神情中,羞笑着跑開了。
陸顏冬瞥眼那個鵝黃衣衫的女孩,又盯了一眼還傻在原地的江歇,心裡一陣沒來由的憤怒,卻非嫉妒,只是這小子不是說喜歡自己嗎,怎麼又左擁右抱的,可見情愛這東西,真是一文不值。
她左右看了看,確定那些考生已經全部入場了,遂回身囑咐院門口的侍衛:“半個時辰後,若再無考生入場了,便關門。”
“是。”
陸顏冬說完,清冷的眸光又在江歇身上剮了一下,這才拂袖進去。
“哎!陸統領!”
江歇終於反應過來,三兩步的追了進去,卻不知她去了哪裡,這國學院房屋頗多,除去考場的位置,剩下的他一個不認識。
原地扼腕了一會兒,他苦笑着搖頭:“作孽啊。”
說完,長嘆一聲,轉身去找自己二姐了,那人估計並錢景春和沈蕭三人在準備明日的考卷,要檢查每一張上面有無錯漏,還是件不小的工程。
踩着一起青蔥,穿過檐廊拐角,他剛要敲門,卻聽裡面傳來江淮的聲音:“錢尚書可都準備好了?”
然後是錢景春的接話:“大人放心吧,都準備好了,只等明日動手。”
江歇本來有些頹廢的精神一下子衝了上來,他稍微走近一步,瞪着眼睛,聽着江淮在裡面繼續說道:“那個考生叫什麼名字?”
錢景春這回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傳來一陣翻書的聲音,估計是在找什麼,兩秒後一拍巴掌:“大人您看,就是這個人,出身,淮南道,薊州黃梅縣人。”
江淮應了一聲:“這個叫韓淵的,成績怎麼樣?”
錢景春淡淡道:“入京前的三次縣試全是第一名,而且是歷來成績最高的,點數足足有九十七分,所著文章,見解獨到,用詞精闢,下筆出發點多一針見血,如此文采,明顯是狀元的料子。”
江淮停了一會兒,然後又道:“那這麼說,今年的考生,就以他爲首了?”
錢景春咳了一聲,才道:“大人說的不錯,他成績這麼好,進入殿試的前十名肯定是板上釘釘的事,皇上主考,於情於理都得點他進前三鼎甲。”
江淮道:“沈蕭知道咱們要做的事嗎?”
江歇微微蹙眉,看來沈蕭不在屋裡,而江淮要說的事又是什麼,還得瞞着他?
隨即,錢景春的話便點明瞭他的疑惑:“他是在朝官卿中爲數不多的出身,這件事要是讓他知道,那還得了。”說着,奸笑兩聲,“過兩日考試的時候,會有人安排塞給韓淵一個紙條,上面寫着考題答案,到時候大人便以作弊之由抓他現行,考場除名,下令處以墨刑,然後遣返自家即可。”
江淮發出淡淡笑聲:“尚書思慮周全。”
錢景春略有得意:“大人,咱們可是好容易才統一了戰線。”
江淮道:“罷了,有尚書安排,我放心。”說着,又道,“那我就先走了,這裡還要勞煩尚書和陸統領了。”
江歇還沉浸在震驚當中,不及反應,一下子被從門裡出來的江淮堵個正着。
但那人卻一點也不吃驚,反而一臉之中的樣子,淡淡道:“都聽到了。”
江歇心下複雜,蹙眉點頭:“一字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