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淮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酉時了。
等眸前的白霧滌盪個乾淨,她才眨了眨眼睛,微轉眼珠,瞧見在旁邊守了一天的北堂,那人臉色是從未有過的鐵青。
終於鬆了口氣,北堂到榻前問道:“大人?您醒了?”
江淮沒等動作,就聽廳外一陣腳步聲急促而來,推開房門掀開門簾,是花君。
她嫌北堂手腳粗魯,自己走過去扶着江淮起身,燒退了,汗也出一大片,浸的衣服溼噠噠的,回頭道:“北堂,取一件新的小衫來。”
北堂應了一聲,推開房門出去了。
另一邊,江淮四肢乏力,臉色蒼白,嘴脣有死皮翹起,髮絲沁了汗凌亂的貼在脖頸之上,瞧着就讓人覺得不舒服。
花君瞧了一眼半掩着的窗子,伸手去解她的衣釦,淡淡道:“阿玥也真是的,說半個時辰後就能醒了,誰想到你這一睡就是一天。”
江淮有些睜不開眼睛,燒的也是太厲害了,嗓子都幹了,啞聲道:“都晚上了嗎?我居然睡了這麼久。”
花君點點頭:“太陽都落了,阿玥還有事回宮了,我今晚就和你將就一下,不回海棠府了。”說着,揚聲道,“流霜,把小廳的窗子關一下,小心冷風吹進來打傷你們家大人。”
“哎——”
廳外傳來流霜清脆的應聲,再然後,她端着熱水和毛巾從外面走進來,合了門,道:“大人,崔太醫說你現在還不能洗澡,奴婢給你擦擦身子。”
花君提了一聲:“別,我來就行,你出去吧。”
流霜瞧了瞧這兩人,哦了一聲,將熱水盆放下又出去了。
花君起身將臥房的窗子也關上,回身叫她把衣服脫了,自己將毛巾潤溼,又拿起發繩將她的頭髮綁起來,這才坐在她身後,小心的摸了摸。
“都是汗啊,你這是快化了吧。”
江淮的頭還有些暈,那熱熱的毛巾貼上來,她癢的一笑,卻似風一樣輕。
花君也笑了笑:“你還是這麼怕癢啊。”
江淮輕輕頷首,捂着嘴巴咳了咳。
花君解開她的天青色肚兜,露出左側腰部的那片梅枝刺青,隨着她體溫的升高,那花樣的顏色好像更濃了些,她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這個刺青,恍然發現,原來那棕色的梅枝就是要遮掩的傷疤。
心下一驚,居然這麼長。
江淮察覺到她手上動作減慢,輕聲道:“怎麼了?”
花君的鼻子有些酸,總覺得她是在替自己受委屈,癟了癟嘴:“沒什麼。”說着,將毛巾翻了個面,繞到她身前,將要碰到那肚兜下的溫軟香玉,卻被攥住了。
江淮無語斜眼,道:“剩下的我自己來。”
花君眸中一閃促狹,嬉笑道:“讓我幫你嘛。”
江淮便是病中,也能輕而易舉的將她推開,隨意蹭了蹭身前的汗,她將北堂送進來的小衫穿好,又擦乾額前的汗,道:“花君,扶我去外面透透氣,這裡太悶了。”
花君有些擔心:“你病還沒好,不能吹風。”
江淮笑意寡淡:“無妨,那麼多事都挺過來了,這不算什麼。”
花君抿脣苦笑,只得扶着她起身穿衣,等過小廳出了屋門,她將江淮往左推了一下,自己站在了微冷的風口。
這一場雨過後,空氣倒是清新的透心涼,雨露掛在草尖兒和花瓣兒,月光映下來,晶瑩剔透,像是原地乘雲,置身星海。
“有蟋蟀。”江淮笑道。
花君轉頭過去,也笑了笑:“還有蛐蛐兒。”
“二姐。”
院門處,傳來江歇的悶聲輕喚。
屋廊下的花君擡頭,又轉頭看着江淮,她本以爲那人會生氣,卻見她淡應一聲,招了下手:“過來。”
江歇明顯是有愧在心,臉色不太好,一步步的蹭過去,垂着腦袋不安道:“二姐,你身子怎麼樣了?”
江淮眼珠微動,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陸顏冬喜歡櫻花,御膳房也總給她備着栗子糕,估計愛吃,你記着。”
別說江歇,就連花君也愣了,她眨了眨眼睛,問道:“君幸,你不是……”
江歇也一頭霧水:“二姐,你說這些做什麼?”
“我不管你了。”江淮道。
江歇心一懸,眉間蹙起:“二姐,你生氣打我罵我都可以,但你別不管我啊。”說着,頓了頓,“但你若是非逼我,我也只能和你……僵持到底了。”
江淮哦了一聲,又準確的說道:“我的意思是,旁的還管,但你以後喜歡誰,想娶誰我都不管了。”
花君又眨了眨眼。
江歇聽着,臉上有些擔憂:“你不是討厭陸顏冬嗎?”
江淮臉色平靜,咬了咬嘴脣上的翹皮兒:“我不討厭她,是她討厭我。”說着,揮了下手,“你若能把她娶進江家,算你的本事,我幫你操辦其他事宜。”
江歇愣了兩秒,旋即雙眼澄亮的瞪着她,略有哽咽道:“二姐”說着,輕環住她消瘦的身子,低低道,“旁的都沒關係,我只怕你不願意。”
江淮望的長遠,拍了拍他的背:“日子是你自己的,我插手,只怕不成目的卻適得其反,還落得一個專權獨斷的累名。”
江歇自愧一笑,兩秒後被花君推開了,她淡淡道:“你二姐身子還沒好利落呢,你先回去吧,過些日子就是科考了,還不去複習。”
江歇的面上再次昂揚出那份少有的少年意氣,用力的點了點頭,轉身步履輕快的離開了。
等那院門關上,花君才斜眼道:“你想幹什麼?”
江淮轉身往回走,清淡道:“什麼想幹什麼?”
花君緊隨其後,有些心懸道:“你怎麼能同意江歇和陸顏冬在一起呢?若不是一病燒傻了,就是另有目的,可別騙我。”
江淮本想合上房門,卻被她擠了進來,遂無奈道:“誰說同意他們兩個在一起了,人家陸顏冬同不同意還得另說呢。”
說完,脫下衣服,鑽進榻上,流霜已經換了新的牀褥,暖呼呼的,舒服極了。
花君撇嘴,也將衣服褪下湊了進去,道:“我只問你,你不是說想讓江歇娶沈檸嗎?怎麼又同意他去追求陸顏冬了?”
江淮往上拉了下被子,道:“這個國子監祭酒沈蕭,怕是沒有陸顏冬和齊國公好擺弄,憑一己白身坐到這個位置,估計是個硬茬。”
果然。
又在算計。
花君略微垂眸,摟住她的腰肢,輕聲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