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皇帝按照龐密所說,吩咐人把如意的屍身給拉去火場燒了,聽着回來的侍衛樣樣敘述,他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滿心的疲憊和失子之痛幾乎要將他淹沒。
江淮也是萬分的不快,光審出一個如意又有何用,關鍵是要揪出她背後的主使之人,一直逍遙法外的皇后!
上次三元散的事情未得逞,就又想出這麼惡毒的法子來置辦長姐,她陰狠側目,那人仍是不顯山不露水的,眼底的神色靜如一汪深潭。
皇帝又呷了杯茶,如意死了,唯一的證人也沒了,所有人翹首以待的幕後真兇,現也無跡可尋。
但他心裡明白,無非是後宮中的人所爲,而最有可能的,就只有兩個人,養育了旭王和端王的鄧淑妃,還有明王生母,中宮皇后。
雖然後宮表面是一派祥和,但私底下卻是暗潮洶涌,皇帝很清楚,如今朝堂之上立儲爭議嚴重,而自己對江昭良肚內的孩子又太過重視,怕是這兩人中的其中一人爲了自己兒子的前途着想,纔出此下策,以此鞏固地位。
“罷了,朕乏了。”皇帝擺了擺手,微呼了口濁氣,起身往外走,“都先回去吧。”
鄧淑妃不願,她知道能做出這件事的人,除了自己就是皇后,而自己現下清白,此刻不趁機扳倒勁敵,更待何時。
“皇上,這如意不可能平白無故的謀害賢妃,身後必有人指使!”
皇后幽若的眸光緩緩的燃在眼眶裡,豔紅的薄脣微抿了抿,一句話也不說。
皇帝停身,轉過頭來問道:“那淑妃想怎麼辦?”
鄧淑妃一鼓作氣道:“依臣妾之見,勢必要徹查此事,不能讓小人逍遙法外,也是給賢妃妹妹一個穩妥的交代啊,皇上!”
皇帝本想說她,可實在是沒了精神,索性扔了句話在這兒:“那好,你就去查吧。”說着,邁開沉重的雙腿,離開了。
鄧淑妃咬咬牙,拖着席地的綾羅裙襬,氣沖沖的出去了。
她查或是不查,都是無用之功。
皇后行事縝密,怎麼會讓她尋到一絲錯漏,連如意之死她都掐算好了,更何況是其他的小細節。
“御典大人,龐監正,你們都先回去好好歇着吧,今夜實在是亂了套了,本宮身爲中宮之主,出了這樣的事,也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皇后沉靜道,“本宮明日就會自請來照顧賢妃……”
“皇后娘娘要照看六宮諸事,稍有紕漏也是可以情有可原,說到底,還是長姐沒福氣,這孩子就不該是她的。”江淮眼底微紅,疲憊和憤怒在心裡交織,連說話都沒了力氣。
一旁從寢殿出來的崔玥聽到江淮這話,自然聽出了第二層含義。
是啊,這孩子不是皇帝的。
或許,這就是報應吧。
皇后眼眸深沉:“也罷,御典大人受了驚,還是要好好休息休息,若是上御司睡得不好,不如移步到本宮的昭陽殿去宿一晚吧。”
江淮面容冷冽:“多謝皇后娘娘厚愛,這灼華宮就很好,我放心不下長姐,就不去了。”
皇后點點頭,又淡淡的交代了點事情,隨即由蘭摯扶着離開了。
望着她最後拖出殿門的裙襬,江淮用力的仰了下頭,雙臂也配合着往身側抻着,渾身的骨骼處都傳來‘咯咯’的響聲。
崔玥無奈,叫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伸手幫她按摩着,精妙的指尖遊弋在她堅硬的骨骼上,問道:“你說,皇上爲什麼不繼續查?”
江淮望着桌上影綽的燭火,眸間一閃倦怠:“還不是,爲了他的那兩個兒子。”
其實若要細查,也說不準能查出來什麼,但揪出真兇是小,影響旭王和寧容左在朝中的威嚴是大,況且,皇帝又不確定到底是鄧淑妃做的,還是皇后做的,所以選擇隱忍不發。
還有,方纔落胎的時候,是個女孩。
這也許也是他放棄追查的原因之一。
聽了這些,崔玥也無聲的嘆了口氣,好半天,才又問道:“對了,那個飲半城,到底是你什麼人?”
江淮動了動下巴,也不想瞞她:“岐疆祭司,她千里迢迢的從邊蠻來到中原,說是讓我幫她尋一個人,但卻不急,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我也摸不準。”
崔玥見勢,也沒太多細問,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覺得那個女子古怪得很,你可千萬小心。”
“我知道。”江淮點頭,揉了揉眼角,“真是可惜啊。”
崔玥聞言,動作一停,道:“你說什麼可惜。”
江淮搖搖頭。
本以爲是要如虎添翼,卻不成想,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
年節前半個月,江昭良的身子在崔玥的調理下很快就恢復的差不多了,只是再度失了孩子,情緒有些低迷,可令人意外的是,也只是有些低迷。
相比七年前那次驚天動地的小產,此次,江昭良可是安靜多了。
從江淮那聽來了落胎緣由,江昭良攥緊了指尖,怎麼也不說話,即便眼中的怒火將要燒出來,卻還是保持理智佔據上風。
她交代江淮,切勿要因爲自己沒了孩子的事,從皇后身上牽扯到明王,眼下最重要的,依舊是扶統大任,讓世子上位的事。
見她如此心酸之下,還說出這種話,江淮也是痛心不已,但即便江昭良不這麼說,她也會這麼做,畢竟沒了這個孩子,蘇綰又剛嫁過來,現在舊臣唯一能依靠的,還是明王。
而後幾天,江淮要忙自己的事,便沒怎麼來過,倒是皇帝每日下了朝,就都要來灼華宮看她,頂着一身風雪,輕握住她的手,細聲安慰。
許是怕她再和從前一樣,鬧性子,一鬧就是七年。
江昭良已經不是初入宮時的那個意氣風發,做事不計後果的莽撞女子了,最近恢復了從前的美貌,這一夜侍寢,她綣在皇帝懷裡,聽話的像一隻無骨清誘的小貓。
皇帝自是欣喜若狂,雖然她墜臺後的這半年對自己的態度也有所好轉,但至少沒想現在這樣溫柔過,他輕輕環住江昭良的肩頭,道:“昭良,別怕,咱們還會有孩子的。”
江昭良眼底柔軟的像是一汪清水,把皇帝往牀榻裡拽了拽,親手褪下他身上那件那面料滑順的金黃袞衣,悄然輕笑道:“皇上,您看什麼呢?”
皇帝開心的嘴都合不攏,目光流返在她極美的面容上,收都收不回來,道:“朕在看你。”
江昭良微低下頭,臉上浮出一絲羞紅:“臣妾年老,哪有那些新晉妃嬪好看,皇上要看,怎麼不去看她們?”
皇帝輕輕俯下身子,撐在她的上方,澄亮的眸子染上一抹**:“她們?她們算什麼東西,在朕眼裡,你纔是這個世上的無價之寶。”
江昭良嗤的一笑,輕擡起身子,狹小的牀榻內,兩人靠的極近。
“口空無憑。”
她骨子裡的那抹傲然之氣到底是現了出來,竟然大膽的用手指去勾皇帝的下巴,脣瓣帶着纏綿的熱氣有一下沒一下的碰着那人的脣,道:“皇上……得證明給臣妾看……”
皇帝眼底含笑,不等她說完,就輕輕的攝住了她那兩片欲滴紅脣,靈巧的手掌也配合着摸進了她那件淡紫色的寢衣裡……
深夜,兩人赤條的身體在這張金黃色的牀榻上抵死交纏,氣氛炙熱旖旎,不知是誰在誰的耳邊突然嬌嚀了一聲,更加深重了對方身上的慾火,爲今夜樹梢上掛的月亮平添一分羞人之色。
……
……
不知過了多久,江昭良緩緩起身,瀑布般的烏髮垂在胸前,她凝視着睡得安穩的皇帝,眼中的溫香軟意全全褪去,餘下的,則是可刺人心魄的冷凝。
纖手攀上皇帝的脣,鋒利的指甲無意識的重了重,惹的那人不悅的囈語。
江昭良脣弧微勾,挑着一個無可奈何卻又決心已定的弧度。
既然沒了這個孩子。
那我就要用別的方式,死死的留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