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兩人的作對句鬧劇後,殿中的氣氛更上一層樓,熱鬧不已,歡笑聲不絕。
這種場景,在冰冷的九重皇城裡倒真是少見。
遊戲又玩了幾輪,大家也都累了,宴會進入了平緩的第三個階段,敘舊。
江淮見旭王走回來了,起身要讓,卻被長澤一把拉到自己身邊,笑嘻嘻道:“君幸姐姐坐我這。”
江淮恨不得直接飛出金華殿,卻還是忍着耐性,坐在長澤身邊聽那些後宮的閒聊家常。
過了一會兒,好懸夢周公。
睏意濃郁中,長澤推了推半閤眼皮的她,悄悄的指了一下對面的殿門處,道:“君幸姐姐,北堂在叫你呢。”
江淮硬撐着精神,朦朧的視線掃過一衆的樂師舞妓,最後定格在殿門外的北堂身上,她面容焦急,是素日少見的失態。
江淮見勢,囑咐了長澤一句,趁着衆人不察,偷偷從一席椅子後面溜了出去。
寧容左微微側頭,嗅着她急速掠過,遺留下的清淡梅香,閒適一笑。
對面,北堂見她出來,一把將她拽到身邊,低聲急切道:“大人不好了,穆家二小姐出事了。”
江淮一聽,眼前的瞌睡蟲瞬間少了一半兒,蹙眉道:“怎麼回事?”
“方纔太師府來人說,二小姐和黎二公子逛街的途中,被賊人擄走了!”北堂緊蹙眉。
“黎涇陽呢?”江淮心中駭然,彷彿被人當頭錘了一棒,腳尖一轉,飛快的往外面走去。
“自己去找了,不過現在也找不見人影兒了。”北堂往後讓了讓,跟着她焦急的腳步往外走,“侍郎大人已經往回趕了,馬車已經備好了,咱們要不要也回去?”
“當然,光一個郭凜管什麼用,不過這件事千萬不能鬧大了。”江淮速度極快,眨眼間轉了出來,道,“你去告訴徐丹青,就說母親身子不適,我先回去一趟,這裡叫她自己警醒着點兒。”
北堂應了一聲,三步兩步離開了。
江淮剛喝了酒,在金華殿裡憋的渾身燥熱,這會子出來,一下被攏在長夜裡,迎着寒風,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她呼了呼嘴裡的酒氣,急忙趕去佛門,北堂備的馬車正停在那裡。
她越走越快,最後跑了起來,邊跑邊拽自己腰間的令牌,趕到城門下時,舉着在那侍衛眼前晃了一圈,對車伕喊了一句,竄上車揚長而去。
她本以爲不會這麼快的,畢竟穆雎是穆家的掌上明珠,又是郭太師的侄女,舊臣中除去花君外,身份最高的女子。
擄了她,別說其它,單說隸屬江郭兩家的宗門――六道閣和獸王樓,那都是一吼動江湖的勢力所在,更何況廟堂幾位?
但,對方已經如此急不可耐了。
只是,穆雎今夜出門的事,又是誰透露出去的呢?
——
南塘街。
因着中秋是大節,出門賞花燈,觀潮的人特別多,穆雎攛掇在人羣中,一個勁兒的興奮着,她揚着被風吹得通紅的小臉,拉着黎涇陽湊到一個攤位前,扯下一個掛着的紙卷,喊道:“猜這個猜這個!”
黎涇陽陪她一起擠過去,將自己的外衣解下來悄悄披在她的身上,又溫柔的繫好領口的帶子,在她一點點羞下去的神情中,淡笑道:“別亂跑,跑丟了我可不管。”
一旁的攤位小販也看的津津有味。
穆雎彆扭的扯過帶子,自己胡亂的繫了兩下,揉了揉冰冰涼的臉頰,把紙卷塞給他:“別管那些,你快猜啊。”
黎涇陽接過,在掌心攤開,上寫着:畫時圓,寫時方,冬日短,夏日長。
“這是字謎,猜對了,那邊插着的糖人隨便挑!”小販笑道,“公子可解出來了?”
穆雎也把小臉湊了過去,腦海裡剛出了一個想法,就聽黎涇陽輕聲一笑,道:“這也太簡單了,就是個‘日’字。”
穆雎一下擡頭,星亮的眸子盯着他,略有崇拜。
小販拍了拍巴掌,不住地笑道:“公子聰明,不過您看旁邊那紅色的,那纔是正兒八經的難題,若是猜中了,我這攤上的東西,您隨便挑!”
穆雎興奮的跺了跺腳,看着黎涇陽直接扯下最上面那張紅色的長紙條,忙又把目光轉了過去,只見上面寫到:劉邦笑,劉備哭。
穆雎皺起輕巧的眉尖,說話時,白白的熱氣從薄嫩的脣瓣中呼出來,浮在黎涇陽的手背上,也是幫他暖了一暖。
“這是什麼意思啊?”
“你不知道?”黎涇陽低頭看她,眼中映的滿是她睫毛柔順的弧度,“這也是字謎,不過我已經猜出來了。”
小販低頭笑着,擺弄着一應物件:“公子聰明,不知道姑娘猜出來沒有?”
穆雎點着下巴,眼珠骨碌直轉,片刻,才說道:“沒猜出來。”
“老闆,你這題也太難了。”她猜不出來,卻還怪人家出的題難。
“你這書都讀到哪兒去了。”黎涇陽不加掩飾的進行嘲笑,“這分明是個翠綠的‘翠’字。”
穆雎眨了眨眼,有些不歡喜了。
黎涇陽見勢,笑着解釋道:“這個翠你拆來看,就是‘羽’和‘卒’字,這個羽同指項羽和關羽兩人,這兩人死了,可不就是劉邦笑,劉備哭嗎?”
小販忍不住讚歎道:“解得切,解得切,公子果然聰明,不只是哪家好福氣,能得您這般的聰慧兒女!”
黎涇陽聽他說着,臉上的笑意卻一點點的斂去,在長安,光有才學又能如何?到底是沒有嫡出的身份,就什麼都不是了。
穆雎察覺到他的異樣,也不去想那字謎,只拉着他往攤前湊,打算挑一個稀罕玩意:“那我可要挑一個稀罕的!”
黎涇陽見她逛個市集就這麼開心,還真不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心道以後娶進家門,非要九江七山都帶她看一遍才行,要不然眼界這麼窄,都領不出去。
攤上太過玲琅滿目,穆雎幾乎要挑花眼,猶豫半天也沒個主意。
黎涇陽站在一旁等着,也不敢催,連着哈了幾口氣,隨意的四處望了望。
這一望不要緊,他發現,一直正常流動的人羣突然開始騷亂起來。
小販也察覺到了,擡了擡腳,疑惑道:“怎麼了這是!”說着,有一下沒一下的開始收拾攤上的東西。
穆雎忙阻止他,喊道:“老闆,我還沒挑完呢!”
黎涇陽再次回頭,見人羣中突然竄進來一撥腳步利落,身形輕巧的黑衣人,他心生懸意,暗道不好,小心的把穆雎往自己的懷裡摟。
穆雎嚇了一跳,不明所以的要掙脫他。
黎涇陽緊皺着眉頭,一個勁兒的擡胳膊擋住她的臉:“別動,小心……”
話說到一半,涌進來的黑衣人正好騰挪到他的身後,果然不出所料,那羣黑衣人開始不懷好意的推搡起來,悄悄地,有隻手從他的腋下伸了過來。
黎涇陽眼中一凜,利落的一推。
那隻手不肯退,仍舊往他懷裡伸,看樣子真是衝着穆雎來的。
他這回生了氣,手一擡一放,只聽‘咔嚓’一聲,竟把那隻手腕給活生生的撅折了。
與此同時,背後一涼。
有柄利刃刺破衣衫,順利的沒入他的後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