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秘密。
我喜歡上了我最好的朋友。
我天生就是情感冷漠的人,不管是對父母兄弟,還是身邊的朋友。
我很享受這種感覺,不被情緒所左右,任何情況下都能保持冷靜自持。
其實我很早就認識茉茉了,江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又都是同齡人, 總會在各種各樣的場合裡碰見。
在我最初的印象中,她是一個容貌美麗的嬌縱女孩,我對她無感,也從不刻意關注她,但總能從別人的口中聽到有關她的事。
無外乎都是些忌妒或者嘲諷之語,沒什麼營養價值。
直到,雲家真正的大小姐回來, 她從高處跌落塵埃,成了人人唾棄嘲笑的冒牌貨,甚至被雲家強行安排了一樁不匹配的婚姻。
我反倒是對她多了兩分關注。
我很好奇,像她這樣嬌豔明媚的富貴花,要如何在窮人窟那樣的沼澤泥濘中生存。
明明雲家已經放棄了她,可她卻不知用了什麼方法,讓雲家幫助她重返了學校,並在全市統考考試中一鳴驚人。
有點意思。
很多人都懷疑她作弊,我卻不這麼認爲。
如果沒有實力,哪怕是照着答案抄也抄不出全市第八的好成績。
我對她的好奇心越來越重,這不是一個好兆頭,但當時的我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我從來不是好管閒事的人,卻在聽到她遭遇不公時動了惻隱之心。
她沒有辜負我的期待,拿回了屬於她的榮譽和成績。
我從來不覺得考了好成績是件多麼值得炫耀的事,可在聽到她的成績時,我真的很開心,落在她明麗倩影上的目光也久久沒能收回。
她明媚的笑臉照亮了我的心。
茉茉和我成了同班同學。
茉茉和楊慧英成了同桌。
我生平第一次羨慕同班同學。
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我, 上課開始頻頻走神, 我的目光總是不受控制的遺落在茉茉身上。
她的頭髮烏黑而柔順,用水晶發繩在腦後綁成一個低低的馬尾, 露出纖細雪白的脖頸,有一種柔弱的美麗。
她穿的衣服款式都很簡單,顏色淡雅,落落大方。
她飯量不大,愛吃甜口的菜,喜歡飯後吃一些水果。
她喜歡用保溫杯泡各種花茶。
她身上永遠帶着一股清新好聞的香氣,像清晨墜滿露珠的茉莉,也像傍晚盛放的梔子。
我雖然家世顯赫,可行事卻從來都低調平靜,但卻在聽到針對她的閒言碎語時控制不住脾氣替她出頭。
我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我心裡紮了根,慢慢發芽。
我邀請她坐我的順風車,她笑容明媚的向我道謝,我嘴上淡淡迴應着只是順路,心情卻像飛上了雲端。
那一晚,我破天荒失了眠。
一閉上眼,腦海中都是她笑意盈盈的臉,鼻尖彷彿還能嗅到她身上的馨香, 那樣的沁人心扉。
她邀請我去玩,我赴約時歡欣鼓舞, 卻又怕她會看出來,索性帶上了一套試卷作爲掩飾。
做題可以讓我平靜和冷靜,可在她面前,這種方式卻失了效。
從來沒有覺得時間如此漫長難熬。
直到曾芳的到來。
曾芳熟諗親暱的挽着茉茉的胳膊嘰嘰喳喳說個沒完沒了。
曾芳成了我第二個羨慕的人。
茉茉想養狗,我用攢了三年的零用錢跟弟弟換了兩隻哈士奇幼犬。
收到狗狗的茉茉很鬱悶,臉頰微微嘟起,可愛的讓人想rua~,我忽然覺得這錢花得很值得。
我邀請她來家裡玩,生平第一次,我激動得心潮澎湃。
我提前讓家裡的保姆把整個家裡裡外外收拾乾淨,又依照她的口味備上各式水果點心。
我一向冷靜淡然,卻總在茉茉的事情上失了分寸。
我的心思昭然若揭,就連父母都有所察覺。
不能再繼續下去了,我很清醒。
如果一定做出選擇,我寧願和她做一輩子的朋友。
我們只能是朋友。
異國他鄉的求學之路漫長而孤苦,陌生的環境,不合胃口的食物,截然不同的文化差異,以及需要重新建立的人際關係,與茉茉的通訊成爲了我唯一的精神支柱。
她時常給我寄來她親手製作的明信片,有簡單的風景,或是可愛的花草。
每一張我都如獲至寶,妥貼珍藏。
我有一間除了我之外無人踏足的屋子,裡面全是我想送給她的禮物。
她總在電話或者信件裡詢問,我什麼時候回國。
天知道,我多想回去,瘋了一樣的想,但我不能。
我怕我心底如野草瘋長般滋長的情愫會帶給她困擾。
我怕,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
我通過各種渠道,瞭解她的所有近況。知道她過得很好,很幸福,我便感到心安。
下定決心回國是收到了茉茉懷孕的消息。
其實學業早已完成,但我近鄉情怯,怕會毀掉這些年的辛苦建設。
但我最終還是沒能抵擋住對家鄉和她的濃烈思念。
茉茉一如從前嬌美動人,臉上洋溢着幸福,眉眼比過去多了溫柔嫵媚。
她開心的抱着我,說很想我。
我終於可以明目張膽的擁抱她。
我們去野外遊玩,親手烹煮簡單美味的食物,好像回到無憂無慮的高中時期,彷彿中間分別的那五年並不存在。
茉茉的孕相併不好,失眠、孕吐、煩躁、食慾下降,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我終於可以明目張膽的陪着她,卻也爲她日漸消瘦的模樣而心疼不已,如果可以,我恨不得代替她承受這些苦難。
孩子終於出生了,母子平安。
我像一隻南遷的大雁,飛過萬里崇山峻嶺,最終棲息在夕陽下的湖岸邊。
“霞姐,你打算什麼時候考慮終身大事呢?”
毛豆滿週歲的時候,茉茉開玩笑般的問我。
我猜到她是接了我媽的囑託,從我回國起,我媽明裡暗裡替我安排了無數次相親,我或躲或推全都拒絕了。
但我媽找上了茉茉,我知道我必須要面對現實了。
我見了幾個家世相當的家族繼承人,把他們的照片拿給茉茉看,讓她替我選一個。
茉茉笑,“這怎麼行,又不是我跟他們過日子,萬一選錯了豈不是害了你。”
“我相信你的眼光。”我說。
看出我的認真,茉茉很用心的對照片上的每一個人進行了調查和了解,剖析他們的性格和優缺點。
三個月後,我與龍華通信的繼承人舉辦了盛大的婚禮。
在茉茉的眼中,趙思成並不是最適合我的聯姻人選,但我跟趙思成的聯姻能促成龍華跟卓越的一項重大合作,而此次合作對卓越有着重大的發展。
對我而言,和誰結婚都一樣,因爲我想守護的人始終只有一個。
婚前的趙思成就不安份,婚後也是一樣,整天花天酒地左擁右抱。
儘管我刻意隱瞞,但茉茉還是很快知道了我的婚姻現狀。
她拉着我的手自責不已,覺得是她害了我。
她找人收集了趙思成出軌的證據,勸我跟趙思成離婚,讓我找個真心相守的愛人過一輩子。
我怎麼可能找得到啊。
我心裡苦澀,面上卻笑着點頭答應了她。
兩年後,我跟趙思成的曠世離婚戰終於落幕。
我分走了趙思成名下一半的財產,成了京城首屈一指的富婆。
茉茉高興的替我辦了盛大的單身party,我藉着酒勁窩在她懷裡,感受從未有過的寧靜與幸福。
如果時間可以停駐就好了。
之後的數年,我前後談了四段感情,最後都無疾而終。
三十二歲那年,我生下了一個女兒。
我告訴茉茉,是我一夜情沒做好措施的後果。
其實不然,月月是我悄悄去國外做的試管嬰兒,她的生父是誰連我也不知道。
月月的大名叫謝遙月。
她是我永遠遙不可及的月亮。
可能是可憐月月從小沒有父愛,茉茉對月月就像親生女兒一樣好,甚至有時候連我都會忌妒。
但更多的時候,我內心是歡喜的。
我工作很忙,月月幾乎是由茉茉撫養長大,對茉茉比對我還黏乎,總喜歡窩在茉茉懷裡聽故事。
我總安靜的坐在旁邊,想象我們是一家三口,偷偷享受片刻不可告人的歡愉。
命運似乎從未眷顧我。
月月三歲的時候,我被查出患上了乳腺癌。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並放棄了治療。
過去漫長的求而不得的歲月早已耗盡了我的生志,我雖然年歲不老,但我的心早已如遲暮的老人。
死亡,或許是我唯一的解脫和救贖。
我若無其事的工作,生活,吃飯,睡覺,和茉茉探討孩子們的將來。
我無比珍惜和她們的相處每一寸時光,我貪婪的凝視她們的容顏。
大限將至前,我寫下了遺書,拜託茉茉替我撫養月月。
其實,就算我不提茉茉也會這麼做。
可我能留給她的話語真的不多。
我將名下所有財產分爲三份,一份給了月月,一份給了茉茉,剩下一份給了父母。
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輕鬆。
再見了,茉茉,我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