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總!”何皓成見付洪生面帶憂色,心下有些焦急。
做爲付洪生的副手,他還從沒見過他這般模樣。
付洪生眨眨眼,眼角的魚尾紋略微顯現,握着名片的那隻手大拇指在名片的名字上方輕輕摩挲了兩下。
“這個林統,是個很厲害的人!”付洪生聲音低沉,思緒隨之飄遠。
三十年前,當時付洪生不過十六七的年紀,林統的父親被打成反動派,拉到街上批鬥,一個多月的天天如此,林統的父親早已經沒了人形。
一翻批鬥後,林統的父親在大冬天被關在了已經荒廢掉的學校裡,
十年運亂間,學校早已經空無一人,破敗不甚,關着林統父親的屋子裡冷的跟冰窖一樣。
當天夜裡林統的父親感覺大限將至拼死弄開手上的麻繩躍窗而逃,冒着紛紛大雪趕回家中。
剛到家門口就聽到妻子和兒子悽悽哭聲,推門而入,家裡漆黑一片,沒有一絲溫度,冰冷的炕上,妻子將唯一一牀棉襖裹在兒子身上,兩人抱着蜷縮成一團不停流淚。
聽到開門的響動,母子倆正一臉驚恐的盯着他。
林統的父親快步走到炕前,將兩人抱進懷裡,可是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胸口一陣陣的悶痛告訴他,他已經活不了太久。
在一次次的批鬥中,他早已經受了內傷,能堅持到現在,全憑一股毅力,因爲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沒有交待。
看到是林統的父親回來,林統的母親悲喜交加,但還不等她細問林統的父親已經把家裡的錘頭拿了過來,幾下就把炕砸了個洞,從裡面掏出一個深黑色的木箱。
拿着這個木箱,林統的父親轉身回到母子倆身邊,將手裡的箱子放到兒子面前,臉上的神情無比凝重,
“小統,這是爸留給你的東西,這裡面是咱們林家幾輩子傳下來的東西,你一定要收好了。不過不到萬不得矣的時候不能打開!”
當時只有十歲的林統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而他的母親看到那個箱子則是一臉的如臨大敵,“他爸,你咋,咋能把這個拿出來,這東西可是要命的,你給咱兒子,那還不如讓他死呢!”
林統的父親愣愣的盯着木箱,突然陣劇烈的咳嗽噴出一口血來,他默默擡手將嘴邊的血抹掉,目光深沉的看着滿眼驚恐的林統,“兒子這或許就是你的命!做爲林家的人,這東西就是咱們的命!只要你姓林,就得把它保護好!”
林統眼含熱淚,咬着嘴脣點點頭,
他父親摸了摸他的頭,跌坐在炕上,“時候不早了,你拿着這個箱子,帶上衣服乾糧現在就走,去城裡找你付叔叔去!”
林統無助的看了眼母親,“那你和媽呢?你們倆呢?”
他父親又咳了兩聲,心頭一陣抽痛,“我跟你媽不能去,得留在這!”
林統的母親啥話都沒說,只一個勁在旁邊抹淚。
“媽,爸,我捨不得離開你們!”大滴大滴的眼淚從林統的眼中落下,小小的他已經有種感覺,如果這一別,很可能就是永別了。
“不許哭,馬上收拾東西,立刻走!”林統的父親低吼一聲。
他母親抹抹眼淚,吸着鼻子馬上從炕上下來,幫他收拾起東西來。
片刻之後林統揹着母親爲他打點的行李站到了門口,
“老林……”林統的母親看了眼林統的父親,眼中盡是傷悲。
“快走!”林統的父親瞪圓了雙眼吼了一嗓子,緊接着又咳嗽起來。
年僅十歲的林統最後望了父母一眼,一咬牙出了門冒着大雪一路哭着往進城的方向走。
他腦子裡全是母親看着他不捨的眼神,還有父親不住咳嗽顫抖的身影。
“那後來呢?”何皓成聽得入了迷。
“後來……”付洪生微眯着眼睛,眼角的魚尾紋更深了些。
他永遠都記得那個大雪紛飛的清晨在家門口看到林統的一幕,那個穿着打滿補丁棉衣的小男孩,鼻涕和眼淚在臉上凍成了冰,眼神中帶着一股凌厲的倔強。
當年只有十歲的林統硬是冒雪走了一夜的路找到了他家,等付洪生的父母給他換上乾淨衣裳時,兩個人都落淚了。
他們發現林統身上的衣裳真是太薄了,就連穿在最外面的棉衣也只絮了薄薄一層棉花。
褲子就更單薄了,裡面就穿了兩層秋褲,穿的還是單鞋,鞋子被雪水溼透,鞋面都結了冰。
林統的兩隻腳早已經被凍的沒了知覺。
就在林統到他們家的當天晚上,付洪生的父親就再次把林統轉移。
兩天後,付洪生的父親得知了林統父母的消息,就在林統離家後沒多久,他的父親就嚥了氣,他母親也一根繩子吊死在一旁。
“那這個林統最後去了哪裡?”何皓成問到。
付洪生搖了搖頭,“不知道,我父親一直都沒再提起他,直到我父親去世的那天……我才又見到了他。”
一別二十餘年,林統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黃毛小兒,再見面時付洪生差點沒認出來。
當時的林統也是三十出頭的年紀,臉上多了些許滄桑的痕跡,他留着利落的短髮,上揚的眉尾帶着英氣,眼睛大而明亮,鼻樑高挺,嘴脣纖薄。
高大挺撥的他穿着筆挺的中山裝,腳上依舊是一又黑色布鞋。
這種搭配並不協調,但穿在林統的身上卻又覺得那麼合適。
在付洪生父親的靈前祭拜完,林統安靜的坐於一旁。
也是在這個時候付洪生從他的眼神中認出了他。
與十多年前一樣,他眼中依舊帶着那股深深的倔強。
車子緩緩停在一家酒店前,付洪生再次看向名片上的名字,那次一別到現在已經又快十年光景了,不知道再次見面林統又會是何般模樣。
看名片上的地址就在京北郊區,離着這裡也算太遠。
“付總,我們什麼時候去拜訪他?”何皓成將車停穩看向付洪生。
付洪生長出一口氣,將名片裝入上衣口袋,去或是不去,說實話,他還沒拿定主意。
如果不是帶着目的性,他倒是很想再去看看這個舊友,可是如今的味道似乎就全然變了。
而且這麼多年,他與林統的交集並不多,他甚至都不知道林統精通奇門遁甲,他心中也有一絲不確定,這個林統,會是他認識的那個林統嗎?他更希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