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隆船場就是混江龍爲他們介紹的造船場,這個字號除了字面上的基業昌隆之外,也是取諧音蒼龍、長龍的意思,以求海上平安。
本地人都叫它劉家船場。因爲船場就是由造船世家劉家開設的,據說其祖上是龍江船場的大匠。後來因爲突虜入關,跟大家一起逃到舟山島上,後來朝廷收復了江南,也就沒回南京,而是在這定海縣紮了根,在那位天象軍總制張煌言的大力支持下,開辦了自家的船場,專門爲天象軍水師督造戰船,如今已經是祖孫三代。
劉家船場因爲自家經營,材料什麼的都精打細算,貨真價實,遠遠比腐敗的官船船場成本要低,而且造出的船質量也結實,很輕鬆的就能比官船的使用年限多出個三五年。
所以在沒有天象軍的任務的時候,劉家船場也是十分繁忙,浙省一地甚至外省的客商都會來他們船場訂貨。
到了船場外面,混江龍沒有直接進去,畢竟他現在的身份還算是海盜頭子,在衙門外懸賞裡榜上有名,萬一有那種愣頭青想要賺一把大的把他給舉報了,你說官府那邊是抓還是不抓?
所以爲了給拜把子的兄弟少惹麻煩,混江龍提前派人去打了招呼,不一會兒,一個念過四旬身材中等的乾瘦漢子就快步走了出來。
“大哥!”
乾瘦漢子見到混江龍的面激動的叫道。
“二弟!一年沒見你小子又瘦了,可是又整日泡在船場不回家?俺要代弟妹說說你了,喜愛造船是好事,但也要注意身體,想想你家中婦人和未滿三歲的孫子!”
乾瘦漢子聽了不由臉色微紅。
“大哥教訓的是,可是小弟一進了船塢就忘了時候,這毛病估計這輩子是改不掉了。”
兩人敘舊了幾句,混江龍就過來介紹。
這位乾瘦漢子就是昌隆船場的現任東家,劉家昌。
劉家昌身穿着一般工人的短衣,身上打理的也隨意,別人看了也只會認爲他是裡面的匠人,根本看不出這是船場的東家。
雙方見過,混江龍是直脾氣,直言道:“爵爺和幾位法師老爺不要見怪,我這義弟爲人心地不壞,就是喜歡琢磨造船,整天鑽船場裡不歸家,明明還沒到四十,看起來比俺老吳都老了幾歲。”
鄭銘笑着態度和善的點頭說:“劉東家這纔是幹一行愛一行,主人家如此上心,我等買船的也買的安心不是!”
穿越者對這種人見得多了,不就是現代講的技術宅嗎?現場就有一個他們的同類趙鐵柱,只不過一個是玩造船的,一個是玩金屬加工的。遠的還有大神杜科那個程序猿,有時候這些技術宅沉迷進去之後,確實廢寢忘食是常有的事。
往往這樣的人技術纔是高超的,有這樣的船場老闆,穿越者們對於此次買船的預期收穫在心裡也提高了幾分。
於是在主人的帶領下,一行人往船場內部走去。
整個船場佔地至少有數百畝,裡面一排排民居,都是船場的工人匠戶,看到東家帶人過來,都熱情的打着招呼。
這個月開始正好是淡季,每年進入秋天之後一直到第二年正月之後,東海南洋一帶就多有風暴,誰也摸不準什麼時候遭遇,所以出海的人少了,船場的訂單自然也就降低。
有客人來了,說明要開工了,有活幹自然就有了收入,因此船場的人大家都很開心。
劉家昌雖然是技術宅,但能經營一家大船場,也不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之輩,場子裡都是鄉里鄉親的,不少從他爺爺那輩就跟着船場做事,自然他這個東家也要爲船匠的生活負責。
所以刨除混江龍的關係,他對車晨等人的到來也是表示歡迎的。
走進船場內部,可以看到很多造船用的工具和材料,鐵匠在慢悠悠的打着船釘,婦女們在一邊嘮家常一邊織漁網。
一艘船可不光是主體建造就完事兒了,還有很多附屬配件,屬於勞動密集性作業。
劉家昌帶着大家來到一間寬敞的大屋,這是船場會客的地方。
有學徒麻利的上了茶,大家就座之後,劉家昌命人揭開了眼前案子上的紗罩子。
就見長一丈的實木案子上,相隔一尺,並排陳列着八艘大小不一的微型木帆船。
這是船模啊!
穿越者作爲現代人自然見過,其中高朗這個二代還收藏了不少價值不菲的名家之作。
不過這種中土樣式的船模還是很少見的。
劉家昌見到衆人眼中透着驚訝,有些自得的說道:
“這是從南洋那裡的紅毛番人的船場學來的,據說那裡的大匠造船前都要先用同樣的木料造一艘小的,試驗之後纔會開始動工,我天朝匠人心靈手巧,這種做法就是一層窗戶紙,捅開了做起來也不難。”
“幾位貴客所見八艘樣船分別是三種型號之福船,還有廣船、沙船、鳥船,這邊兩個尺寸較小的爲倭國的關船和內河漕船。”
車晨打眼一看,最大的是大號福船,長有三尺,這是一艘商船樣式,比一般福船寬大許多,能夠裝載更多的貨物,相對的在水上轉向速度就比較遲緩,不如戰船樣式的靈活。
另外兩艘就是他們見過的一號福船和二號福船了,都是二尺左右長度的船模,做的十分精緻,細節上也很完美,船帆繩索俱全,看起來栩栩如生。
然後廣船、沙船、鳥船這三者各有特色。其中鳥船屬於浙省本地的特色,也可是稱之爲浙船,不過這劉家船廠雖然是江南人,又在浙省寧波府立足,但是卻並不以鳥船作爲主要船型。
最後的兩艘相對較小,關船和內河漕船長都只有一尺,只是後者讓車晨有點意外。
劉家昌見到車晨盯着最後一艘,特別介紹道:“這漕船與我大明一般採用沙船制的漕船不同,乃是劉某從濠境澳那邊的西洋番人那裡學得的漿船,此種船型其實咱們中土自古就有,漢末魏晉時期還興盛一時,不過因爲各種原因被廢棄不用,劉某發現此等西洋漿船船身要比中土漿船更狹長,如同一隻蜈蚣,所以也有弗朗機蜈蚣船的別稱,此船有帆有槳,不但適合內河多變的風向和水勢,更是一種很好的戰船,速度之快,就是順風時的片帆舢板也多有不如,天象軍水師已經採用幾艘,明年就要往京城推廣。可惜北地淪陷,漕運也大爲衰落,不然光是這一種船型就足夠我昌隆船場吃幾十年的了!”
聽了劉家昌的話,車晨頓時想起來,這不就是歷史上十六世紀最流行的葡萄牙槳帆戰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