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給父親跟廖春麗留下私人空間，蘇婉說要去幫哥哥搬煤，其實根本不用。
這還沒到月初呢，根本不是供煤的時候。
只是蘇學林得了一些煤票，去燃料供應所買一點罷了。
蘇婉去到樓下就碰上葉蓁了。
男人哼着歌在門口摘菜，聽說她要去搬煤，趕緊放下籃子拿了自家的小拉車出來，還要跟她一起去忙活。
蘇婉可不敢帶他過去，一個勁地說沒事，只是買一點，不用幫忙。
葉蓁也明白，也沒有死賴着要去。
不過等到第二天，蘇婉騎車去上班的時候，葉蓁那人，又湊上來了。
男人穿了一件深藍色的大翻領短袖襯衣，下身是一條揹帶牛仔褲。
牛仔褲？
這人居然有牛仔褲。
現在的牛仔褲可是稀罕東西，要在外貿商場才能買到，進口的，特別貴，聽說南城那邊也有國產貨，但量都不多，都很新鮮。
而且這人穿的感覺是高檔貨，肩帶用的是皮料。
“怎麼樣，是不是很帥？”
葉蓁見她盯着自己看，就得意起來了。
今天早上他照了好久的鏡子，總算配出了這一身。
蘇婉點頭，這肯定比大街上那些穿白藍灰的人時尚多了。
葉蓁笑，臉發紅。
蘇婉問：“你們單位幾點上班？”
現在一般都是早九晚五，也就她這種賣貨的纔會晚一點，所以葉蓁是在故意等自己？
葉蓁說：“我們單位上班時間靈活，晚點去，晚點下，反正夠時間就行了。”
蘇婉瞥了他一眼，肯定不信。
單位又不是你家開的，你還能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葉蓁見此，又嘖了一聲道：“你還不信？別人不知道，反正我是特殊的。”他只要願意去上班，別說遲到，只上半天領導都沒話說，還得好茶好煙將他供起來。
蘇婉怎曉得這人有特殊，聽在耳中，就覺得他沒將上班當回事。
她想了想說：“能上就上吧，你們單位挺好的。”
商業所不光好，隨着社會的發展還會越來越被重視，雖然知道他幹不長，但有了這份工作閱歷，對以後總是有好處的。
葉蓁含笑問她，“開始關心我了？”
蘇婉：“我們不是哥們麼。”這點兒小事多正常。
葉蓁聽着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蘇婉有些莫名，“你笑什麼啊？”
“沒什麼。”
葉蓁側頭看她，女人的容顏在陽光下泛着瑩潤的光，真的很美，怎麼看都好看，可這樣的美人兒卻是個小傻妞。
蘇婉：“你盯着我看啥？”
明明說好了要當朋友，你卻用那種灼人的眼神看我，你犯規了。
葉蓁：“小婉，你吃過火腿嗎？”
火腿，那不是豬後腿做的麼。
只要跟豬相關的東西現在都是稀罕物，她前世吃過，現在肯定沒有。
蘇婉：“幹嘛？”
“我請你吃。”
這人？？？
眼看着兩人也要分道了，蘇婉直接在路邊停下。
“怎麼又要請我吃東西？”
錢沒地方放了？
女人皺着一雙秀眉，葉蓁嘖了聲，“怎麼，請你吃東西還不樂意了？”
蘇婉：“你不是昨天才請我吃了飯，還有汽水跟西瓜。今天又請？你哪兒來的那麼多錢呢。就算咱們是朋友，也不能這麼個請法，到時我將你榨乾沒錢了，我成啥人了啊！”
這男人，會不會過日子呢？
葉蓁卻小聲咕嚕，“我再窮媳婦還是養得起的。”
蘇婉：“你說啥？”
“沒啥。這不是就是……”
葉蓁頓了頓，“反正今天有好火腿，還是進口的，你吃不吃嘛？”
蘇婉：“不吃。”再好的她也不吃。
葉蓁抿了抿脣，“你是不是傻呢，請你吃東西還拿喬。”
蘇婉真想戳他的腦袋，我是拿喬嗎？
我是不想你亂花錢。
“葉蓁，謝謝你的好意，可我真不能吃了。昨天還說要請你吃好吃的呢，我這還沒行動，你又來請了，這麼請來請去的，我咋還得起啊。你真想吃，帶回去跟葉奶奶一起吃吧。”
一時見他臉色有些臭，就將手伸進褲兜，從裡面掏了一把酥糖出來。
“這個給你，就當是遲來的生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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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這人以生日爲由請她吃飯，她肯定得備點東西。
可送啥她一時又想不到，而且他對自己到底是有那種想法，弄得太在意了也不合適，就想到這糖了。
葉蓁看着她手裡的糖微微驚訝。
昨天吃飯，就那麼一個藉口，她居然還送東西。
雖然只是一把糖果，但是……
葉蓁的心中溢出了一些別樣的情緒，甜、酸、澀。
他接過那把酥糖，放進自己的褲兜裡，然後小心翼翼地拿了一顆出來，慢慢地剝開那糖紙。
蘇婉瞧見，心中發軟。
她想起了小時候，她四歲，他五歲，在學校裡，他被高年級的大孩子打了，一個人縮在樹頭下，臉上有血痕，身上滿是灰。
可就算這樣了他也沒哭，而是摸起身邊的石頭，要找不遠處那幾個搶了他本子跟鉛筆的大孩子繼續幹架。
但他才五歲，人家七八歲，還要是幾個人，肯定打不贏啊。
那會，蘇婉跟他一起，都是學前班的。
她當時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就跑去拉了拉他的衣角。
緊繃着身體的小人兒猛地回過頭來，蘇婉到現在還清晰地記得他那時的眼神，如被束縛住的困獸，等着衝出牢籠，血滿人間。
蘇婉記得當時她也是嚇住了，怕葉蓁手裡的石頭拍在她的腦袋上，於是趕緊拿出了兜裡的米花糖遞給他。
“給你吃。”她說。
雪糰子一樣的小姑娘，梳着兩個小丱丱，一雙眼睛又慌又怕。
葉蓁泛紅的雙眸中陰冷與不解幾經轉換，就那麼死死地盯着她。
蘇婉的小身子止不住開始抖起來，她顫着聲說：“他們兇，你，你打不過。”
葉蓁愣住，之後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他丟掉了手裡的石頭，接過了她的米花糖。
至此以後，葉蓁經常在路邊等她。
蘇婉也總會給他東西吃。
米花糖、玻璃糖、雞蛋小脆餅、葡萄乾。
那幾年蘇永福給女兒準備的零嘴，一半進了葉蓁的肚子。
其實蘇婉也捨不得，但他的眼神好凶，時不時還帶着傷，像一頭孤狼，小蘇婉不敢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