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十三年,坐牢十一年,被轉移到這裡九年。
如今四十二歲的蘇學斌已經褪去了當年的青澀,變成了另一個模樣。
也許是監獄裡打理不便,又或者這更襯他的氣質,蘇學斌留鬍子了,上齶與下巴,短短的一圈鬍渣。
這麼多年了,他的皮膚跟當年比又黑了一個度,那張臉不再年輕,卻銳利有型,充滿了陽剛之氣。
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痕跡,卻又讓他充滿了成熟男人才有的魅力,就算是眼角那幾條深深的魚尾紋也沒能讓這個人減分,而是讓他那雙眼睛看起來更加沉着與冷凝。
因爲蘇學斌在這裡有着特殊的地位,他被帶過來時並沒有戴手銬。
他雙手抱臂交叉於胸前,一路走來閒庭信步,感覺非常輕鬆,可那雙眼睛卻犀利如鷹,觀察着周圍,審視着身邊的獄警。土黃色囚服下隆起的肌肉微微繃着,蓄勢待發。
他無時無刻都在防備。
儘管關在這座暗無天日的監獄裡,蘇學斌也從來沒有放棄過迴歸故土,再見親人的願望。
所以,在願望實現之前,他絕不會讓自己死去。
會面是在一個無窗的屋子裡,因爲特殊,這次的會面是面對面的。
蘇學斌見到門外有兩位保鏢模樣的男子,歐美面孔,脖子上掛着身份名牌。
他們的身份名牌雖然都隱在衣服裡面,但蘇學斌還是能認出來。
因爲這邊監獄裡就有一個人帶着這個東西。
這些人是僱傭兵。
蘇學斌聽後面進來那些人說過,這十幾年間,突然崛起了一個僱傭兵組織,裡面紀律嚴謹,裝備精良,辦事講究行業規則,白紙黑字,很講誠信,又因爲效率高,幾乎完美的成功率,在圈子裡很受尊敬跟歡迎。
他們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脖子上會掛名牌,這樣死了的話集團就會安排人過來收屍,下發撫慰金。
所以,裡面那位到底是什麼人?
帶着些疑惑,蘇學斌進門。
會面室裡的擺設非常簡單,一張長桌,兩把椅子。
裡面就站着兩個人,一個是提着公文包的律師,還有……
蘇學斌的目光放在背對着門口,盯着鐵牆不知道在看什麼的那人身上。
他並沒有坐,就那麼站着,很規範的站姿,身形也很挺拔,看着有近一米九的身高,穿着一塵不染的黑色西裝外套,黑色的發不長不短,修剪得分毫不差。
光看背影,感覺很年輕,三十出頭。
亞洲血統。
很可惜沒有給蘇學斌任何熟悉的感覺。
蘇學斌:“你是誰?”
那人轉過身來了。
蘇學斌看着那張臉,神情有一絲停滯,所有的不安與緊張在此時都有片刻的鬆卸。
“葉蓁?”
就算過去了近二十年,但蘇學斌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來了,是葉蓁。
他的樣子跟年輕那會相差不大。
剛剛沒有認出他的背影,是因爲這人的氣質跟年輕那會完全不一樣了。
那會,他是大雜院那一片的小混兒。
而此時,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上位者貴氣,從容不迫的姿態,完全沒辦法跟那時的小混兒聯繫起來。
噢對了,幾年前有個新來的提過一下,葉都的家族爭端已經落幕了,葉都集團已經改名爲葉氏集團。
所以,葉蓁是最終的勝利者,如今葉氏的當家人?
蘇學斌笑了。
雖然不知道葉蓁爲什麼會過來找自己,但他還是笑了。
多少年了,好不容易見到個認識的人,知道他拿回了屬於自己的一切,他替他高興。
就算接下來他想要自己的命,他也替他高興。
實在是……
關在這裡太久了,今天過來的就算不是葉蓁,是大雜院裡的一隻貓一隻狗他都會高興。
葉蓁也勾起了嘴角,他說:“蘇學斌,二哥。”
“二哥?”
蘇學斌有些意外看着葉蓁。
葉蓁:“簽了這份保密文件,我帶你離開這裡。”
旁邊的律師將一份文件取出,放在了蘇學斌面前。
“離開?”
蘇學斌防備地看了葉蓁一眼,之後拿着桌面上的協議認真看了起來。
當年,也有人要帶他離開,但卻是將他送到這個讓人窒息跟絕望的地方。
所以這份協議他看得特別認真。
那一年,也是因爲協議,他拿錢替人頂罪,原本只有兩年,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到時他拿着那筆錢立馬就能回去與家人團聚,還清債務,東山再起。
他想得很美好,也爲接下來的時間做了自己的安排,找人爲他每兩個月寄一筆錢,一封信。
沒有人知道他做過這樣的事,兩年時間,換奮鬥十年,值了。
可是兩年之後他並沒有出去,只是從普通監獄換到了這個特殊的地方。
蘇學斌費了一番功夫才查到,自己被利用了,套上了別人的身份,繼續爲他人坐牢。
只不過,他從普通囚犯變得了終身監禁的重刑犯。
那時的絕望蘇學斌已經不想再提了,過去了,都過去了。
如今……
“呵呵呵呵,沒想到,他改名換姓之後,混得還挺好。”
蘇學斌笑着,眼眶發熱,氣得。
葉蓁:“那人已經死了。這件事情是醜聞,因爲害怕丟臉成爲大笑話,他們希望我們可以保密,我決定給個面子。”
蘇學斌哼笑,“就這麼死了?真特麼好命啊!”
葉蓁不言。
蘇學斌長舒了幾口氣努力將那些紛亂的情緒壓下去,再看向葉蓁,神情中有幾分凌厲。
“葉蓁,爲什麼要救我?”
這麼多年過去了,蘇學斌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爲了錢閉眼往前衝的傻大個了。
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頭頂又怎麼會掉餡餅呢?
葉蓁:“因爲你是我二哥。”
蘇學斌皺眉:“什麼意思?”
葉蓁:“六天後,是我跟小婉的婚禮。”
蘇學斌愣住。
會面並沒有持續太久,差不多半個小時就結束了。
蘇學斌說,他想要去收拾一下東西,有幾個筆記本想要帶走。
葉蓁在直升機旁等他。
二十分鐘後,蘇學斌出來了,換下了囚服,空着手,什麼都沒拿。
葉蓁也沒問,帶着他離開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