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後園的佔地雖然很廣,可是也有個限度。
而鄭潛眼中的骷髏卻一層覆着一層的從虛無中爬了出來,越積越多,像是沒有盡頭一般的拖到了視線不可及處。
霸神錘能感覺到鄭潛眼裡的這些看不到盡頭的骷髏,不免慨嘆了一聲。沒有想到鄭潛的心結如此之深,如此之廣,如此之厚。
天籟之音霸神錘很熟悉,這首曲子還是起始於蛇族的先祖大祭司風姬。也是偶得的一首仙曲,但是卻在風姬的改編之下,成了殺人的一首奪命曲。
“仙與魔,只一線之隔。”這是霸神鄭嘯天在和天籟之音的一場激鬥之後的定論。
這首曲子對於彈奏的實力要求也是比較苛刻的。實力不達霸師七級,是彈不出這曲子裡的殺意的。像這種凝虛成實,彈奏者的實力至少也是霸師七級中後期,不然不會將一個人的心結利用的如此之好了。
蛇族看來又來了強援了。
“小子,你所看到的一切,必須由你自己打破,誰也幫不了你。”霸神錘的聲音很嚴肅。
“放心,這點小場面還難不倒我。”鄭潛口氣大的很,但腳步卻依舊的向後退着。
心病尚需心藥醫。既然前世今生揹負着如此重多的血債,該還的時候一定要還的。天籟之音只是一個催化劑而已。
“是該做一個了斷的時候了。”鄭潛一握光華大盛的虎骨匕。那層流轉着的鮮紅,順着虎骨匕白森森的骨柄,流進了鄭潛的手背上的血管裡。
鮮紅的顏色肉眼可見的從他手背上的血管向着胳膊延伸,直至被衣服擋住。鄭潛的心臟於此同時,彷彿受到了大力的撞擊,渾身的肌肉不自禁的又是一縮。
受到如此的刺激之後,他便升出了一股膽氣,這層膽氣上涌,直衝向他的心底。
他的心底,有一個蛛網狀的心結,層層音律正是掠過這些心結,再將這個心結放大,衝擊着鄭潛的視覺神經,幻覺來源於此。
膽氣既生,便像發現了什麼令他們興奮的東西一樣的衝向了這層結在鄭潛心底的絲結。兩相撞擊之下,鄭潛心裡一陣顫動,而掠過心結的音律再也不能平靜的將這些心結無限放大了。
鄭潛的眼中便看到了這些漫天而來的骷髏們的中間,產生了一陣空間的扭曲,這層扭曲將骷髏的實體變的虛幻。
“虎妞,謝謝你。”鄭潛抖擻了一下精神。
平時他也沒注意到自己的心結會如此之深,但虎骨匕的給他的這層感念,讓他第一次清楚的認識到了自己,原來有着這麼深的負罪感。
前生想要脫離殺人的生涯,原來正是源於這層負罪感。他想要一個正常人的生活,平淡而無爭的生活。
平淡!無爭!
鄭潛的腦海中像是閃過了一道靈光。
要破天籟之音,只需要平淡無爭!
“哈哈哈……”鄭潛狂笑了起來,原來一切如此簡單,原來一切都只是一念之間。就如這天籟絕響,本是仙曲,卻一念之間成爲了魔音。
鄭潛讓自己的心境沉下去,再沉下去。
他坐了下來,閉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那些揮舞着白色指骨的骷髏。他要做的只是靜心,平復他燥動着的心緒。
直面心結,直面自己揹負着的罪惡。然後,在這深深的罪惡感裡,找到一種平衡,一種靜心的狀態。
琴音繼續着,由低沉而高亢而激烈,像是萬馬千軍一樣的在鄭潛的耳邊迴旋着。
鄭潛緊閉雙眼,心意守一。霸天神陣在意識和思維的催動之下,緩緩的轉動着。
於此之時,鄭潛纔開始了對自己體內的第一次真正的內視。
他看到了自己的心臟的起博,看到了從心臟裡擠出來的鮮紅血液流轉全身。這些流轉全身的血液,像極了他在離開石頭廣場時,空中看到的盤繞着霸天大陸的如絲帶一樣的河流。
那些河流便是霸天大陸的血管。
鄭潛的眼睛緊閉,卻似乎因此而看的更遠。看到了暗夜森林,看到了橫斷山脈,看到了山脈之上被雲層包裹着的倒懸着的石山。他的眼界又無限的擴散,臨冬城的九個州,腹蘭城的四個州,再由此而看到了格林的帝都。
雖然他從來沒有見過帝都的樣子,但是此次,他卻看的如此清晰,彷彿帝都一直都在那裡靜靜的等着他似的。
他的心境,沉的更深。
心境更深的地方,是一片無限的黑色,像是另外一個宇宙一樣,純粹的黑色。心境帶動着原本盤繞於心底的如珠網盤的心結,沉向了那一片無邊的純粹的黑色。
鄭潛彷彿覺得的自己的體內空空蕩蕩的。他依然能聽到天籟之音的旋律在耳邊迴旋着,也能清楚的看到這些音律透過層層細胞努力正在他的心底尋找着那個心結。
可是,心結被帶入到那片無邊而純粹的黑色之中,音律再也尋不到半點可供利用的東西了。
鄭潛的體外,一排嘴裡發出哀嚎之聲的骷髏,已經近在鄭潛的眼前,他們齊齊的伸出了尖利的指骨,朝着鄭潛的頭頂抓去。更多的骷髏從後面搖晃着涌了上來,將鄭潛團團包圍,無數的指骨伸出來,將鄭潛頭頂上這片天空完全的覆蓋了。
音律激亢着,骷髏們的哀嚎裡夾雜了憤怒之聲,彷彿他們意識到了鄭潛正是奪走他們生命的罪魁禍首。骷髏們的哀嚎變成了尖厲的如毒蛇一樣的嘶鳴。
鄭潛安坐於如海浪一般涌來的骷髏們的中間。骷髏們的手指骨已經觸及到了他的頭頂之上。五寸、兩寸、半寸……
這樣的距離鄭潛能清晰的感覺到,但是依舊閉着雙眼,一副坦然受死的模樣。
在天籟之音的曲律裡,夾雜着一陣得意的笑聲。這笑聲極其刺耳,如同指甲刮在金屬上的那種令人渾身毛細身管收縮的聲音。
可笑聲卻戛然而止。
骷髏們白森森的指尖觸到鄭潛的頭頂時,卻忽然像被什麼定住一樣,靜止了下去。
天籟之音又高亢了起來,一層層的漫過骷髏,卻沒有絲毫的用處。
骷髏們依舊靜止不動。
琴聲急如驟雨的漫了過來,而骷髏們依舊保持着剛剛觸及鄭潛頭頂時的姿勢,有張着嘴的,有扭着骨架的,有低着頭的,只是無論琴音怎麼催,卻再也沒有動作了。
“不可能!”響起了一個女人的暴怒的聲音。
“一個三級霸師,怎麼可能擋得住天籟之音!這不可能!”聲音暴怒着,琴音隨着她的暴怒而更的加激亢。
激亢的琴音將結界都撞出了一層一層的漣漪。回彈之後,混合着不斷涌出的激昂的音律,密密麻麻的骷髏被這些音律掃過之後,發出一陣陣骨骼斷裂的碎響。
骷髏們似乎很痛苦的發出了一陣悲吟。在悲吟之聲中,觸在鄭潛頭頂的指骨一節節的碎去,由指骨到尺骨,到肩胛骨,寸寸斷裂。
沒隔一會,鄭潛的四周便壘起了森森的骨堆。這些骨堆經着旋律的一催,便變成了細塵,散於這片被結界包裹着的空間裡。
“不!不!……”
從後園的一個大一些的假山後面,跳出了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
女人的臉十分削瘦,如果不是覆蓋着一層皮膚,和那些飛散的骷髏倒是極像。不過女人的手卻是出奇的柔嫩,細長而白的手指,流線型非常流暢和優美。
鄭潛緩緩睜開了雙眼。
女人驚訝的看着鄭潛的眼睛。鄭潛的這雙眼睛裡,沒有眼白沒有眼球,只有一片無盡而純粹的黑色。
女人當然知道這黑色代表的是什麼。黑與白是本源之色,而這個小子,纔不過是三級霸師,怎麼可能領悟到本源之色?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是絕不相信天下有如此荒唐之事的。
“都怪風清太過於優柔了,從了國王,讓你活了下來。鄭潛的血脈早就應該在這個世上斷絕了。”女人看着鄭潛的那雙眼睛,逐漸的平復了心內的驚濤駭浪。
不能留!絕不能留!鄭家這個唯一的血脈,必須要死!女人的心裡是如此吶喊着的。
“風清!”
“大護法。”國王從假山的後面轉了出來。
“鄭家的這個遺孤繼續了霸神血脈,我們今天必須要讓他死在這裡!”
“可是大護法,我的功力……”
“讓你的人,都出來吧。”
國王隱去,不一會,從假山的後面,陸續的走出了很多人。
鄭潛睜着他那又黑色的眼睛,看着這些人一個一個安靜的走到那位大護法的身後。這些人中間,鄭潛認得其中的一個人。那個精緻的酒壺便是他的身份招牌了。
“千鳳樓。”鄭潛面無表情的說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