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趙府,葉清歌一宿未睡。他思來想去,覺得自己不會一絲武藝,根本就做不了這個驃騎校尉,如果勉強出任,只會讓趙匡胤難做。我一番思量已定,天色剛剛發白,便早早起牀,要向趙匡胤辭行。
趙匡胤深知葉清歌的心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跟我來。”然後帶着葉清歌穿過廂房小院,來到趙府偏東角的一處古舊樓閣中,只見樓閣門前牌匾上寫着“萬兵樓”三個大字。萬兵樓乃趙府中藏放書籍之處,分爲三層,第一層的的書架中多是古往今來的百家經典;第二層,藏有每朝每代的史書傳記;到了第三層全是兵書和記載戰績的卷軸。
趙匡胤拿起書架旁的雞毛撣子一邊擦着書上的灰塵一邊向葉清歌問道:“你可記得你我二人是如何相識的?”葉清歌脫口道:“當然記得,鳳儀樓中趙大哥你慷慨解囊,解了我當日僵局。”趙匡胤笑道:“如果當日,我沒有助你,你會怎樣。”葉清歌想了想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但肯定丟人現眼,貽笑大方,就像如今我不會武藝卻硬要掌管這五百人的軍隊,只會白白惹人恥笑。”趙匡胤嘆道:“不錯,天下不知有多少人爲五斗米折腰,何況二百兩白銀。這世間本來就是如此不公,那日你明明勝利,卻因爲囊中羞澀不得不將自己的東西讓給那有錢員外。難道你一直想做這樣的人嗎?”葉清歌一怔,搖頭道:“自然不想,可我......”“可你只會知難而退。”趙匡胤搶道。這句話刺進了葉清歌的內心,他暗想:“不錯,一次科考不中,我便心灰意冷,令父親失望已極;小雨嫌我家境侮辱吳家,我便自暴自棄,頹廢年月;如今又因自己不會武藝便放棄周帝和趙大哥的一番栽培;我確實是一個不敢面對挑戰的懦夫。”
只聽趙匡胤又道:“陳勝吳廣,昔日不過一介民夫,也有‘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雄心壯志,何況你飽讀詩書。”葉清歌深覺有理暗道:“不錯,我年紀輕輕應當‘興邦展鴻翅,楚天看魁雄’怎可爲這區區小事,自暴自棄。他想到此理,只覺醍醐灌頂,豁然開朗。展眉一笑道:“趙大哥說的是,清歌不該逃避困難。”趙匡胤見他一點就通頗爲欣喜,點頭道:“你如此想,那就好了。”
他看着滿樓的兵書想了想道:“你可知孫斌?”葉清歌點頭。趙匡胤道:“龐涓比他如何?”“自是不如”葉清歌回道。“那霸王比範曾呢?”趙匡胤又問。“霸王不聽範曾言而失天下,霸王自不如範曾。”葉清歌想了想回答道。趙匡胤眼展眉舒,點頭笑道:“那你不會武藝,爲何不可帶兵?”葉清歌道:“範曾、張良才智謀略清歌自愧不如。”趙匡胤長笑一聲道:“你天資聰慧,若得指點,成就也不見得會比他們低。”葉清歌沒想趙匡胤如此高看自己,心中信心倍增,暗道:“古往聖賢,最初還不都是一介凡子,我葉清歌假以時日,說不得也有一番成就。”
趙匡胤見葉清歌已提起幾分志氣,指着架上兵書道:“這萬兵樓,歸藏天下所有兵書戰策,你此後只要用心專研,再靈活運用,統兵打仗應不在話下。”葉清歌從小轉學孔儒經典,從未研習過兵法,此時見滿屋的兵書只覺陌生。趙匡胤知他所難,從書架中找到一本《孫子三十六計》遞給葉清歌道:“你可先看這本三十六計,這三十六計雖是家喻戶曉,但你且需懂得其中的詭詐之理方可。”此時重拾鬥志的葉清歌,看着手中的《孫子三十六計》如獲至寶道:“大哥放心,清歌必當細心研究。”
趙匡胤點了點頭道:“我本意將我趙家的十八路家傳的潘龍劍術傳授與你,但這路劍術非常講究根基,你已過了習武年歲,再練次劍術也不會有多大長進。我思量一番,決定將我遊歷江湖時,在嵩山少林學到的一套迦葉掌法教給你,這路掌法雖說威力不大,但少**功重在強身健體,你學了後去對你的身體大有裨益,如此臨敵作戰時纔會多出許多力道來。”葉清歌聽後一喜一憂,喜的是自己終於可以擺脫不會武藝的尷尬;憂的是正如趙匡胤所說,自己已經過了學武的最佳年歲,想要武藝高超恐怕只能是夢。但葉清歌現在得到趙匡胤的開導,已經不再爲武道一事煩心,他心想只要能學好御兵之術,也可出人頭地,一門心思都儘想着手中的兵法戰略。畢竟比起學武,當慣學生的葉清歌更喜歡看書。
這一日趙匡胤在萬兵樓中指點了葉清歌許多治兵之道。葉清歌學得興起,偶有自己提出兵法上的新奇想法,往往也切中要害,趙匡胤頗爲讚許。到得夜裡,趙匡胤又將迦葉章法,傳授給葉清歌,葉清歌此時一門心思都在思考兵書中所載的道理,對這路掌法只是草草記下。
趙匡胤又演了兩次,才各自回房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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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以後,葉清歌白日裡在騎兵營,監看兵士操練,夜裡在萬兵樓內研習古今兵法。他本就勤懇好學,只是後來受了打擊,才變得疏懶,如今尋到新的目標,自是加倍用工。偶爾有晦澀不明之處,又向趙匡胤細細請教,趙匡胤兵法精熟,常常一番指教,能都讓葉清歌醍醐灌頂,受益良多。他常常看得興起時,往往一夜不睡,第二天裡又在軍營無精打采,屬下見了,更是瞧不起他,但他也並不放在心上。如此半月下來,葉清歌對御兵之道已算初窺門徑。
又過三月,葉清歌如往常一般在萬兵樓中研習兵書。一本孫斌兵法看完,他放眼一瞧,萬兵樓中的兵書從遠周的《姜尚謀伐志》到近唐的《神機制敵太白陰經》全都被他看遍。葉清歌在樓上轉了一圈,都沒發現還有自己沒有看過的兵書。此時他突然聽到樓中傳來“滋滋”聲響,循聲一瞧原來是隻耗子。這萬兵樓是趙匡胤祖上所建,年代久遠,難免生出鼠類,他往日全神貫注於兵書之中,老鼠的響動他根本沒有留意。葉清歌心想:“這萬兵樓中的書籍都是古來聖賢的心血結晶及其珍貴,切不可讓這老鼠撕咬壞了。”他此時讀完兵書,無事可做,竟想着要剷除這樓中老鼠。
他學着貓兒的步伐,平息靜氣,無聲無息的靠近地上老鼠,忽然使出趙匡胤傳他的迦葉掌法中的一招“一葉障目”左手平平推出,變掌爲抓襲向地上老鼠。這一掌本是取靈巧迅捷之勢,瞬間遮蔽地方雙目的快招;但葉清歌懈於練習,使將出來,徒有其表,沒有其力,速度不過趙匡胤用時的三分之一;老鼠天生靈動,自然不能擊中,那小東西感有危險,躲着葉清歌在閣樓內左支右竄,最後竄道房樑之上。葉清歌心中氣惱,誓要殺之後快,拖來書架,爬上房樑,繼續追擊。
上得房樑一看,原來樑上有個大洞,正是老鼠的巢穴。葉清歌拿起掃灰的雞毛撣子,揮手便打。幾個老鼠,捱了兩季痛打,全部棄巢而逃。葉清歌還不甘心,手中撣子又狠狠掏了幾下鼠洞。這一掏之下,竟掏出一本殘破不堪的舊書來。
葉清歌拿在手中一看,原來是一本《吳子》。《吳子》乃戰國時,衛國吳起所著的一本兵書,書中分別爲《國》、《料敵》、《治兵》、《論將》、《變化》、《勵士》六篇,他繼承了孫子“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思想,又將各家兵法融合一體,可謂是研習兵法的必修之書,葉清歌也早已看過。他心想:“這本應該是以前的,被老鼠拖來墊窩後,趙家人以爲丟失,而後才又買了自己看過的那本。”他又想:“不知這舊書和自己看過的那本,所寫文字可有什麼不同之處。”他想到這裡,就翻開來讀。我翻了幾頁,只見除了印刷時的字體略有改變,所記之文,都無所變化。只是在正文的旁邊空白處還有一些旁批的小字。他人在樑上,光線不佳看不清楚,便跳下房樑,放在燈下細看。
只見旁批小字中寫道:“觀《吳子》一書,六篇涉獵,包羅治兵之全範,精深奧妙,宏殷一聲戎馬,略有拙建,書於書白。”葉清歌暗道:“這叫宏殷的人是誰?莫非是趙大哥的先人?”他又翻幾頁見一旁小字寫道:“兵之能勝,非決於數,當重精矣。將者訓兵,當重性而非體也。”葉清歌深覺有理,往後又翻幾頁見寫道:“令統則易御之,令不統則散也。將高德士信也,士信則善御。”葉清歌感慨道:“這宏殷之言句句精要,可謂一代兵法大家也。”
他有所不知,原來在這舊書中批註旁文的人正是趙匡胤的生父趙弘殷。弘殷出生貧寒,年少便英勇無匹,精騎擅射,成爲後唐莊宗李存勖的禁軍。後因陳倉一戰打敗後蜀,聞名天下,成爲護聖都指揮使。他一身戎馬,謀伐無雙,先後爲中朝四代名將,江湖人更尊之爲太微武帝。太微者蒼穹星宿,三垣之一,主掌兵將,江湖人送此尊號給他,趙弘殷的治兵之術的厲害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趙弘殷寫此旁批之時,本是想將自己的治兵之道,先總結下來再編輯成章,將來好流傳於後。可不料一日竟然被這樑上老鼠偷走,他本是軍伍出生,對這寫文篆書也無甚興趣,既然心血已丟,也不再提此念頭,沒有再寫。豈料十幾年後竟被葉清歌無意中得到這本丟失的殘頁。
葉清歌不知此書有如此珍貴,但他也覺得其中至理良多,甚是歡喜,收入懷中,日夜專研。如此時光匆匆又是半月,他此時對兵法一道的認識已進入一個全新的境界。葉清歌不曉得,這萬兵樓中所存之卷,幾乎藏盡古往今來所有軍事名家的心血和經驗。然而書中所載畢竟只可紙上談兵,幸運的是,葉清歌既有深蘊兵道的趙匡胤的悉心指教;又得太微武帝趙弘殷以一生征戰的經驗,嘔心而作的獨到見解;竟令他在短短半年光景便領悟到兵家大道。
一日清晨,葉清歌早早起牀去驃騎營巡視操練。到得營中他招急兵士集合,心中想到兵書中提到的韓信點兵之數,此時用來大感受用,他放眼一數,便知竟少了八人之多。他高呼問道:“爲何少人?”衆人沉默不語不願作答。葉清歌看向第一排的百人隊頭李正又問一遍。那隊頭答道:“隊頭衛西武與部下七人,賴在牀上還未起來。”葉清歌心中不悅道:“速速叫他幾人過來集合。”
過得一炷香的時間,李正纔將八人帶到校場上。八人昂首挺胸氣焰囂張,向葉清歌草草抱拳作禮,然後慢悠悠進入隊列。葉清歌皺眉道:“爾等,爲何遲到。”那隊頭衛西武傲慢道:“就準你每日坐在臺上,無精打采,就不准我等睡覺嗎?”葉清歌辯解道:“我......那是在思考行軍佈陣的戰術。”衛西武嘿嘿冷笑道:“指揮室莫要糊弄我等,你每日昏昏欲睡,也叫思量戰術戰法?”葉清歌這半年內,每日勤於徹夜苦讀兵書,常常在白日裡打瞌睡,他心中有愧此時被說的啞口無言。
他暗想:“兵法中說過,爲將者必當以身作則,先正其行,才能令士兵心服。我前些日子,只顧着專攻兵法,卻忘了自己的本分,確實大不應該。”想到這裡,葉清歌收起心中怒氣道:“衛隊頭說得不錯,前些日子我身體不適,沒能敬忠職守;但從今日起我將和大夥一起進行操練,以身作則。”那衛西武質疑道:“這軍士操練可辛苦得很,葉校尉莫要說話不算。”葉清歌仰頭笑道:“葉某說話算話。”言罷已操起兵器架上一把長槍,走下高臺道:“李隊頭,從今後開始就由你來發號口令。”李正旺愣了一下,口道:“尊令。”然後開始大聲對衆人搖旗喊令。葉清歌聞聲揮動手中長槍,隨着口令舞將起來。一旁衆人心中暗忖:“指揮使,今日好似與尋常不太一樣。”
如此,驃騎營包括葉清歌在內五百餘人,和平日一般操槍舞刀,騎馬練箭,直至日頭偏西方纔結束。葉清歌疏於武藝,一日下來早已精疲力竭,只想早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