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花的爸因父親之死耿耿於懷,非要報復打死父親的“參頭”。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阿牛的娘理解阿花的爸,幫他參謀,並幫他摸準了參頭經常走的路線,瞭解到了參頭單獨外出的時間。
摸準這一切後,阿牛的娘又做了安排,自己和阿花的娘帶兩個孩子先走兩天,阿花的爸爸拿着阿牛家的祖傳鋒利匕首去刺殺參頭,速戰速決,然後去追他們。
天佑阿花的爸爸,不僅順利刺殺了參頭,還順利逃脫了追捕,並追上了阿花娘一行。令人遺憾的是,還沒到虎林,阿花的娘就病死了。
走了一個多月,阿花的爸、阿牛的娘帶着兩個孩子,終於到達了富饒的虎林。打聽很久之後,阿牛的娘也沒打聽到自己的表哥。好在,虎林作爲一個有洋夷混居的中國邊陲小鎮,年富力壯的人在這裡還是很容易尋個工作,混口飯吃的。
首先是解決居住問題。這裡靠着完達山,有的是木頭和苫草,在阿花爸爸的努力下,很快架起幾個“馬架子”:用三根木杆做支撐,搭成尖頂的居所,然後用樹枝和苫草做牆。其中兩個距離較遠的分別由兩家人居住,另有幾間做雜物間。廚房則是搭起簡單棚子。
看看阿花爸爸的傑作,阿牛的娘讚不絕口。阿花爸爸也很自豪,但仍謙虛地說:“咱們暫時住着,等穩定後,俺再給你家挖個地窨子,冬暖夏涼。”
阿花的爸說的“地窨子”,和黃土高原的窯洞差不多,屬於半地穴居所。在向陽坡挖掘四方穴,搭頂培土,與山坡一體,朝陽面有面牆,設板窗木門。這是漢族人來後,逐漸興起的居所。
對於當地的赫哲族人來說,他們一般住“魚亮子”,這是一種依江而建的木質結構小屋,以茅草苫頂,配有晾網桅杆、曬魚架子和柳編魚圈,用石頭或木板搭建的船埠等設施。
當地的俄羅斯人則喜歡住“木克楞”,這也是赫哲族人的一種古老建築,木質榫式結構,四腳高出地面,樓頂苫草。這種建築牢固可靠,但因建造複雜,一般平民階層是住不起的。
在這裡工作就更好找了,阿花爸爸有的是力氣,可幫人打魚、砍柴,還不時有日本人來招工挖各種工地,可以輕鬆混口飯吃。
阿牛的娘則在一戶俄羅斯家庭找到份幫人養奶牛、擠奶的工作。奶牛場女主人叫尼娜諾娃,年輕時就隨着身爲沙俄底層小官吏的丈夫來到了這裡,她雖曾是一個漂亮的俄羅斯美女,但現在早已成爲一個有水桶腰的大媽。
俄羅斯人雖然很早就進入東北黑土地,但仍不習慣中國的飲食,他們依然保持着喝牛奶、吃麪包的飲食習慣。虎林正好位於北緯40°47°,這個緯度是國際公認的“黃金奶源帶”。這裡的水土極好,十分適合養奶牛,所以尼娜諾娃家奶牛場的奶不光供給虎林的俄羅斯人,還賣給烏蘇里江對面的俄羅斯居民。現在,連一些居住在虎林的日本人也來這裡買牛奶。生意可謂不錯。
尼娜諾娃給阿牛孃的報酬也比較豐厚。但是,這時的中國人還很少喝牛奶,所以在阿牛的娘看來,養奶牛終究不是一份正經工作,所以她還天天爲兒子的未來和前程奔走,一有空就去打聽表哥的消息。
阿牛呢,一般在家照看阿花,在媽媽忙不過來時,會帶着阿花一起幫忙。兩個孩子,一大一小,很快掌握了養奶牛、擠奶等工作流程。
小阿花一雙機靈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嘴巴也甜,很惹人喜愛。小阿牛雖然黑瘦,比較內向,但心地善良,小小年紀幹活不偷懶,所以很招人喜歡。他自小就知道護着阿花,總是搶着幫小阿花幹活。小阿花一句甜甜的“謝謝阿牛哥哥啦”,讓小阿牛心裡比吃了蜂蜜還甜。
如果不是阿花的爸爸突然染上了瘟疫,兩家人有望翻身過上幸福的好生活。
然而,有時候老天就是這樣殘忍。阿花的爸爸意識到自己染上瘟疫後,立馬把房間門頂好,然後喊在外玩耍的阿牛。他從門縫裡看見阿牛和阿花過來後,就讓他們遠遠地站住,高喊:“阿牛,叔有點兒很急的事,你
快點兒帶着阿花把你娘喊來!”
阿牛帶着小阿花氣喘吁吁趕到奶牛場時,阿牛的娘剛剛喂完奶牛。她見兒子喊得急,也不知道阿花的爸爸出了什麼事,急急地趕回來。
阿花的爸爸看到阿牛的娘過來時,從屋裡大聲喊道:“他大娘,你離屋遠點兒站着,千萬別過來!”然後又悽然地大聲補充說:“俺得了瘟疫,怕活不了兩天了!”
阿牛孃的腦袋頓時一轟,站住腳,穩了穩大聲說:“他叔,你胡說啥哩!”
阿花的爸爸悽聲地說:“他大娘,俺沒騙你哩。防疫官給俺一塊錢,讓俺把得了瘟疫的老毛子拖出去埋了,俺雖然做了防護,但還是染上了瘟疫。現在俺渾身難受,已經不行了。你好好地站在遠處聽俺說,這個家是不能住人了,你要想其他辦法了。俺死了沒關係,就是阿花還小,得託付給你了。俺想了,叫你白養阿花也說不過去。阿牛是個好孩子,長大了總要娶媳婦,就讓俺阿花給你當兒媳婦吧。你該打的就打,該教育的就教育,讓她長大做個好兒媳婦。”
阿牛的娘已穩定情緒,她知道阿花的爸爸所言非虛,於是連忙說:“他叔,都依你。你別急,你等俺去叫防疫官過來!
這時,阿牛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小阿花更不懂,兩個小傢伙氣喘吁吁地跑來後就要往屋裡去,阿牛的娘一把抓住,對阿牛說:“娘剛來得匆忙,奶牛場的門忘關了,你快帶阿花去奶牛場看着。娘不回去,你倆都不許回來。要是奶牛場出了事,娘就打斷你的腿!”
阿牛點了點頭,帶阿花走了。
阿花爸爸大聲說:“他大娘,先聽俺說,你千萬不能去叫防疫官。你一去,大家就都知道俺們這邊有瘟疫,這樣老毛子肯定不敢用你了,說不定整個鎮上的人都要趕你走哩。你答應阿花給你做兒媳婦,俺就放心了。只是這個家不能住人了,俺屋裡的東西也都不能要了,往後可要苦了你了。”
阿牛娘說:“俺們有手有腳,沒工作不怕,但瘟疫這事大,還得靠防疫官安排!”
阿花的爸爸大聲說:“他大娘,你這次一定得聽俺的,咱這裡的那個防疫官不是好人,咱不能信他。當然,俺也不會害任何人,俺這屋正好離其他屋遠,離其他人家也遠,俺已經準備好柴草和洋火了,俺一把火把自己燒了,就一了百了了。記住,就藉着家裡發生火災的由頭,在外多住些日子。最好不要再回到這裡來住了。還有,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俺得了瘟疫,否則你和阿牛阿花就會被趕走,這樣就沒有落腳地了!
阿牛的娘還想說些什麼,這時,阿花的爸爸已經點燃屋子。由於他事先已經堆了不少木柴,火勢立即大起,等阿牛娘反應過來時,大火已經燒到房屋頂。
阿牛娘忍住內心的悲痛,想想阿花爸說得也對,既然已經如此,也沒更好的辦法。她見燒得差不多了,才大聲哭喊救火。由於阿花爸搭建的房屋較爲偏僻,加上大多數人或上山狩獵,或深山尋參,或下河鑿冰捕魚去了,鎮上人不多,過了很久纔來了十幾個人。此時房屋早已燒燬,阿花的爸爸也早已燒化。
在阿花的爸爸自焚的時候,東三省防疫總醫官伍連德上書朝廷,請皇帝下旨焚屍的聖旨也已頒佈。那些已被埋或遺留路邊的患了瘟疫的屍體,聖旨一到,全部被集中到一起,澆上煤油,付之一炬。
隨後,俄國和日本在中國東北的防疫部門也效仿中方的做法,把轄區內無論是新近死去的還是已經腐爛的染疫屍體,全部火葬。
因爲焚燒死屍,切斷了鼠疫傳播,一場鼠疫在伍連德總醫官的帶領下被成功滅掉了。除了阿牛的娘,沒有誰知道阿花的爸爸也染上了瘟疫。
虎林鎮又恢復了尋常,而阿花的身份已發生變化——從此,她便是阿牛的未婚妻。不過,雖然阿花沒了親人,但是阿牛的娘比以前更加愛護她和心疼她,對她比親閨女還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