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開簾子,便見一少年,坐在輪椅上,白衣如蝶,領口處翻出一圈貂毛皮裘。
案臺上燭火搖曳,映着少年的眉眼,清弱、深邃,像夜色下的白霧、白霧中的星光,泫然一點,便璀璨了整個空間。
三十二塊祖宗牌位,分四層排開,中間最大的那塊上,卻是什麼也沒有刻,乾乾淨淨,顯得莊嚴肅穆,也顯得十分寂寥。少年接過旁邊蒙面少女遞過來的三柱清香。
離他丈遠的青龍,恭恭敬敬地向少年行了個禮,說道:“青龍已照公子吩咐,在聽雪樓二十里遠之處,尋得黃酮姑娘。目前,正安置在朱雀閣,另外麒麟查到武當山的大弟子、少林寺的苦禪大師、唐門的二當家的屍首上中的毒都是同一種毒,那仵作虞素髮現蹊蹺,本想取毒找高人驗證,可惜也被殺害。如今三人的屍首已毀……”
“青龍,你該知道公子的習慣。”蒙面少女冷冷提醒道。在聽雪樓,要的是結果,過程不重要。就算虞素是你很心愛的屬下,你今天的話也太多了。
青龍聞言看了白衣少年一眼,這才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瓷瓶遞上:“這是從屍首上萃取出來的毒液。”
“誒。”蒙面少女半信半疑接過瓷瓶,不是說屍體都毀了,怎麼會……
“青龍,將虞素骨灰葬在化雪坡吧。”少年少年拜了三拜,將香插入爐中,淡淡地說道。
“是。”青龍一怔,公子果然猜到了。沒錯,那是虞素就是聽雪樓派到中原的一個暗哨,這毒是虞素在千鈞一髮之際,引度到自己身上。他犧牲自己完成任務是聽雪樓暗哨的本分,公子讓他葬在化雪坡,這是讓他得到最大的榮耀。“青龍替虞素謝謝公子。”
少年並不理會,繼續轉到下一個牌位前,只見他又燃起一柱清香,面色平靜的說道:“青龍換上白衣,有客人。”
青龍面露難色,這公子不會又要他假扮他,打發那些找上門來的江湖人吧。這些人這次可是有備而來啊!
“怎麼,不去?”少年脣角微勾,目光流轉。
“不,我去。”青龍一愣,忙應答道。他若不去,公子定會又他去朱雀閣當值,還不知道朱雀這丫頭接下來會有什麼更可怕的奇思妙想。
少年不再多言,轉動輪椅移至另一塊牌位前,繼續祭拜
。這是最後一塊牌位,上頭烏木金漆,寫着‘白依’兩個大字。少年望向這塊牌位時,眼神卻開始變得異常複雜。
“公子。”此時蒙面少女伸手按住少年的肩膀,輕聲寬慰道:“若是不想回去,我們可以……”
少年擺了擺手,嘆息說道:“該來的總是會來。”
他伸手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不冷不熱地對青龍說道:“青龍,你此去務必小心裡頭的七歲孩童。”
“是。”
“你們都下去吧,我要靜一下。”少年揚手,示意青龍、蒙面少女退下。
直到堂裡,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少年這才伸手擦拭着那未寫名字的牌位。
“哥,委屈你了。”少年眸中星光漸斂,霧氣重重。“四年了,對不起我還是沒聽你的話,我用了你的身份。”或許慕瑤說的對,聽雪樓白衣公子的面具一戴上了,或許再也很難摘下來了。或許,從四年前以白直的心臟續命開始,她就不能是白依,只能是白直。”
少年擡頭凝望這手中的白玉扳指,那是聽雪樓樓主的象徵,是白衣公子的信物,是她花了四年編織出來最精美的面具。只有帶上這個面具,她才能實現當年對白直的承諾。
白依在祠堂呆了半天之後,這才搖着輪椅出來。
“公子。”蒙面少女已立於門外等候多時。
白依看向慕瑤時,清冽的眼眸有了片刻的暖色,她將手收回,十指交叉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
“慕瑤,東西可備好了。”
“稟公子,東西已在涼亭準備妥當。”慕瑤邊推着輪椅,邊柔聲問道:“公子,他真的會來嗎?”
白依聞言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卻不回答。
兩人來到涼亭裡,亭中除了備有一盤棋盤之外,旁邊還有比放棋盤的石桌矮上幾分的小桌子,上面擺着一副上好的茶具。她來到小桌子旁,開始煮水泡茶。片刻,便是滿亭茶香。
“公子的茶藝真是愈發精湛,只是,公子平日鮮少親自煮茶,不知是否與貴客駕臨有關?”慕瑤看着那泛着泛着茶香的茶水,笑着問道。
白依持起其中一杯茶,打趣笑道:“我的慕瑤真是聰慧,這第一杯我就賞給你了。”說着這揮了揮袖子,漫不經心地說道:“誰讓
他總是慢騰騰的。”
“本公子何時慢了,你怎麼不說是你自己功力退步了,煮出的茶未有之前的香氣四溢。”說話者乃是一個七歲大小的孩童,長得十分俊美,眼睛狹長而狡黠,看他那氣勢,那口吻,那份沉着淡定,卻比之成年有過之而無不及。
“是,玲瓏公子說的是。”白依捋了捋垂下的髮絲,微微一笑:“本是用玉泉水煮這西湖龍井,如今怕是不能入玲瓏公子的眼。可這茶也不能浪費了,慕瑤你就代勞,把它全喝了罷。”
“好。”慕瑤會意,微微一笑,就在玲瓏公子瞪眼之際,第一杯茶已然入口,她剛想拿起第二杯,卻被一隻手抓住,她擡頭,看着抓着她手的人,微微一笑:“玲瓏公子,這是……”
“咳……”玲瓏公子輕咳一聲,拿起第二杯茶,平靜地說道:“既然是白兄的一番心意,本公子怎會拒絕。”說完接過這第二杯茶,一直跟在玲瓏公子身旁的黑衣少年,掩嘴在一旁笑道:“成初你不就是被茶香吸引過來的,還說那麼多廢話。”
玲瓏公子聞言瞪了他一眼,黑衣少年忙立正站好,他這才轉身坐在石凳上。只見他持起黑子下在天元處,隨口對白依說道:“四年不見,白兄的變化很大。”
白直也搖着輪椅到石桌前,手持白子,眯着眼睛正色道:“你是指四年前的哪個白兄?”
成初聞言一愣,隨即喝了一口茶才朗聲問道:“你問這話,難道是在暗示四年前有兩個白直不成?”
“……”白依被成初這麼一嗆,反倒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你生氣?”成初皺了皺鼻子,小心翼翼地問道,心裡無奈的想,這女人就是女人,翻臉永遠比翻書快,麻煩。
白依嘴角一扯,難得笑得燦爛:“玲瓏公子誤會了,是我說錯話在先,怎會生氣。”
“本就是你不對,你自己非要那麼問話,本公子只是順話往下答。”成初釋然,說得一副理所當然。
“……”白依這次是直接瞪了回去,惹得一旁地慕瑤掩嘴偷笑。玲瓏公子損人真是越發厲害了,天底下也只有他能把如今的公子,氣得只瞪眼。
“你今年自個來就算了,還把這羣武林中人招來做什麼。”這次白依不再和成初打官腔,口氣也越發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