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月明星稀,陵城外的道觀三樓十八亭裡鼾聲大振,隨着一聲哎呦與滾牀聲,鬧人鼾聲消失,中年道士睡的正香,手腳大張,佔據大半牀鋪,霸氣轉身,摟着牀邊柔弱無骨佳人,雙手剛摸到其中一處不太平地,還沒來得及享受,就被踢下牀去。
可憐的道士坐在地上發呆半晌,起身披上一件道袍走向屋外,路過小道士房屋,停頓片刻,豎耳傾聽,有微弱鼾聲漸起,會心一笑,又轉頭看向另一間漆黑房屋,嘆了口氣,雖說女兒要下山闖江湖沒有攔着,但偌大道觀突然間少個人,心中還是空嘮嘮的。
中年道士走出房屋,來到三樓中的其中一樓,擡頭一望觀門兩旁掛的“清靜無爲”,“離境坐忘”,苦笑一聲,進入觀內,借三寸月光,四面牆壁刻滿文字。
江湖上傳聞道家氣法乃三道之一法門,誰若能面壁吐納周天過十年,就可穩居天下宗師前十。
此殿被稱爲靜心觀,是專門供道家修士靜心之地。
練氣是道家三大秘術之一,道家老祖認爲天地間的萬事萬物都是由氣構成,開宗立派的老祖先也是“以散形爲氣,形聚爲太上老君”,後來更有“一氣化三清”的說法。
氣又有先天與後天之分。凡人從母體出離之後,都是身具後天之氣。道士修行的目標之一,即要將後天之氣修煉成先天之氣。天上的神祇具有先天之氣,只要修煉出先天之氣,道士便可以氣通天真,擁有無比強大的神通。
道士的修煉有三關。初關爲煉精化氣。其實在初關之前,還有個準備工作,即:煉氣化精。要將後天之氣轉化爲先天之精。初關將先天之精轉化先天之氣,有功底的道士一般需要百日才能成功,所以又稱爲百日關。
中關煉氣化神,後關煉神還虛。這些是道教修煉中性命雙修、形神並煉的人體系統工程。以凝結精、氣、神爲基本功,以攝取先天一氣爲要訣。很多道士終生都樂此不疲,修煉精進。
中年道士環顧四周三萬六千五百個文字,感慨萬千。
道內掛着一副楹聯:拔一毛而立天下,不爲也。悉天下而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利天下,天下大治誒。
中年道士又嘆一氣,人人能做到就是天下大治,不拔一毛不取一毫,如此宏達的理想要大玄這片渺小天地,如何能承受的了?
中年道士擡頭看着開門後月光灑滿的壁文長吁短嘆。
顧清明不知何時出現在中年道士身後,五官柔和,揉碎在月光中。
中年道士負手站立在牆文之中,微笑道:“怎麼這晚還沒睡?”
顧清明淡笑回答:“剛剛做了個夢,夢裡與老師下棋對弈,從頭輸到尾。”
中年道士挑挑眉,打趣道:“是被氣醒的?”
顧清明搖頭無奈道:“夢裡老師罵我蠢笨,舉手一個毛栗子,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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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道士撫須走出道館,與年輕人並肩,看向山外,輕聲道:“想來那老傢伙也應該到武當了。”
順着中年道士目光看去,顧清明憂心忡忡道:“希望一切順利。”
中年道士聳了聳肩膀,隨口道:“這個江湖馬上老去,新江湖還未成型,想來天下除了那幾個吊着一口氣,不願死去的老東西外,沒人能攔着住你師父。”
顧清明還是擔心道:“武當山畢竟還是三大道觀之一,涼州武學聖地,保不準有神仙人物隱居山林。”
中年道士贊同的嗯一聲,咧嘴一笑:“所以才讓你師父去,反正山上吵架都是給山下看的,誰去吵不重要,山下人只要知道個結果就好。”
顧清明沉默不語,片刻後才道:“都說道家能觀氣運,前輩是否能望宇宙算江湖未來走向?”
中年道士輕笑一聲,擺擺手:“我知你想問些什麼,天機不可泄露,這是秘密。”
顧清明跺了跺腳,搖頭認真道:“前輩算的只是晚輩身前路。”
“那也不行,凡人窺探氣運已然是犯險,天道因果,那得是拿壽命換的。貧道惜命的緊,不願禍從口出。”
中年道士滿臉嫌棄,坐在道觀上的階梯上,不自覺的望天。
要是當年師父沒有替那白衣老和尚算上以天地爲題的一卦,是不是就不會那麼輕易歸西,自己是不是也能活的灑脫些。
晚間山間有涼風,吹起兩人道袍,中年道士冷不丁的問道:“顧小子,你跟着段老怪,應該棋力不差吧?”
顧清明看向中年道士,眨了眨眼:“晚輩不敢誇大,只跟師父學些皮毛,略懂。”
中年道士好像笑了一下,轉頭又問:“要不切磋切磋?”
“好啊。”顧清明柔和一笑,不過又好奇問:“前輩今晚怎會突然想下棋?”
中年道士搓搓鼻子:“有次下山不知爲何就買了,媳婦不會,女兒和徒弟都不感興趣,放在道觀吃灰有幾個年頭。”
長相柔和的男子點頭表示瞭解,輕笑道:“晚輩儘量不讓前輩的棋盤蒙羞。”
中年道士起身拍了拍其肩膀,嗯了一聲,指了指階梯下的涼亭:“貧道就在那等你,速去拿來棋盤。”
顧清明納悶道:“前輩不去?”
中年道士撇撇嘴,爲難道:“現在?我哪敢去東西房間啊,還不得被媳婦打死,貧道又不敢跑,萬一又惹她生氣,跟以前一樣下山,在鎮子裡過個半年,求神拜佛都不管用。”
顧清明嗤笑道:“前輩不是修道,怎會拜佛?”
中年道士厚臉皮一笑:“道佛不都是勸人向善嘛。再說,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這話總沒錯了吧?”
顧清明一笑置之,站在山間眺望山外之外的風景,一息過後,才道:“上山時老師說前輩嘴巴功夫厲害,對道的理解深刻,巧嘴連篇,說得皇家修佛和尚都自愧不如,擡不起頭來。現在看來,多少是吹牛成分。前輩,你是給他們灌了多少迷糊酒?”
中年道士臉色一驚,退後兩步,隨後大怒道:“你小子少放屁,貧道潛心修道,已有五年未嘗酒水滋味!”
顧清明狡黠一笑道:“那敢問前輩,三清觀裡的石碑文下那幾個葫蘆裝的是何物?”
中年道士大驚失色,討好道:“呵呵,那個顧家小子啊,今晚夜色不錯,你就在那小亭子等貧道,去去就回。”
顧清明微笑道:“不會太爲難前輩吧?”
中年道士邊走邊笑道:“不爲難不爲難,有你是貧道的服氣!”
服氣兩字,中年道士是咬着牙吐出的。
顧清明佯做呼出口氣,如釋重負道:“那就好。”
片刻後,中年道士拿着兩個棋盤一瘸一拐從外頭走進涼亭,待走進涼亭,方纔見其掛一雙熊貓眼,顧清明笑而不語,中年道士也是一個勁嚷道下棋下棋。顧清明疑惑道沒有棋盤何以下棋,中年男子白了一眼,指尖凝光,在桌面上刻出縱橫十七道。
工工整整,就如大師所刻一般。
顧清明深感意外,第一次見如何精巧功夫。
中年道士苦笑一聲,握起白字,先行一步。
無他,畢竟道觀石壁上的絕大多數都是自己一筆一畫雕刻出來,唯手熟爾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