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一生追求劍道的鶴周天,怎能不懂吳憂心裡在打什麼算盤,劍池裡數百名劍泡水先不說,就單說百件神兵沉寂近千年的劍意,都能讓全天下劍修心動不已,那可是比吳家半身氣運都還要來的大的造化。
這類東西,畢竟是屬於偏門,境界提升的是快,讓人眼紅,但後遺症也是顯而易見,畢竟劍意不是自己的,就算全部吸收,劍道上了檯面,還是別人東西,循規蹈矩的,一輩子活在別人劍中影子,這類人啊,在鶴周天眼裡,活的都太過憋屈,很難在後天的劍道上,真正站穩腳跟。
鶴周天撓撓頭,勸解道:“並非我小氣。吳小子,你就說現在你身上的劍骨還未真正消化,吳家的一半氣運更加沒融合其中,本就應付不過來,現在還來個劍池劍意,你當真胃口大的緊。”
黃有德曾經說過,練劍跟吃饅頭沒什麼區別,現在吳憂狀態就是吃着鍋裡想着碗裡,甚至還惦記起米缸裡還未煮熟的米,心比天大,撐死只是遲早的事情。
鶴周天搖頭道:“還是得三思,就算這劍池裡的劍意真能助你劍道圓滿,都得忍住,等你什麼時候將劍骨和吳家氣運全部消化,再來取不遲。”
“前輩說的吳憂怎會不知。”吳憂苦笑回答。
鶴周天不屑輕哼道:“既然清楚還來找罵?”
吳憂倒杯酒水,對月飲一口,平淡道:“就是太明白,纔來前輩這邊討個糊塗吃。”
鶴周天沒好氣的出聲道:“你別以爲這樣說,就能在我這留個好。”
良子房在旁沉默不語,安靜喝酒。
年輕白衣揉了揉太陽穴,鶴周天說的話並非無道理,而是道理滿滿,所言十分在理,挑不出一點毛病。但吳憂眼下可是緊急,指不定路上還會遇到什麼危險事,現在是有黃有德和鶴周天兩人護道,要是對方喪心病狂,不惜花重金請數位高手出山,那又會如何?
吳憂輕嘆一聲,其實都不用提過於長遠的,就說眼下劉家裡還藏一位與吳晨並肩的大宗師人物。今日下午的火苗是他挑起的,多少都會引起劉家人注意,畢竟自己已經擺明身段,是大是小,都是一個態度。又聽說這個劉無極可是睚眥必報人物,尋常瑣事都要殺你全家,更何況是殺子之仇。
就算是韓不爲有心要讓自己出城,劉無極斷然不會讓自己這麼輕鬆而退。
鶴周天見吳憂還是一臉凝重,恨鐵不成鋼,咬牙問道:“怎麼,還沒放棄?其實你又用不着如此心急,反正吳府髒水夠多,也不差多一勺少一瓢的。打道回府,坐悟十年再出來,等將劍骨與氣運融合一體,再出來將劍池裡的劍意吸納,三者融爲一體,直接破大宗師不是問題!”
吳憂一笑置之,全當個笑話,抓幾粒花生米,坐在涼亭外的臺階上,將花生米放在左邊衣袖上,一粒一粒的丟進嘴裡。
今晚星辰低垂,無月無風,吳家大少爺,一臉悠然。
鶴周天急了,蹲在年輕白衣身旁,認真道:“你別不滿足,十年小宗師,百年大宗師。有天賦的人還要用半輩子浸淫,你一來二去的,不花什麼功夫,二十年坐而破立大宗師,還不滿足?”
吳憂臉上從容不變,把玩最後一粒花生米,丟入口中,起身伸個懶腰,哎呦輕鬆道:“前輩的嘴皮功夫當真厲害,這個糊塗吃的是既明白又糊塗。”
鶴周天謙虛的擺擺手道:“一般一般。”
吳憂起身,朝身後桌上拿起一壺酒,一飲而盡,好不痛快。
白衣老人笑眯眯道:“怎麼樣,現在想通了,酒是不是都好喝些?”
“給自己壯壯膽子罷了。”吳憂平淡回答。
鶴周天傻眼了,失聲嚷道:“感情我費勁口水,你還要去那什麼斜塔劍池?”
“自然要去,做那大刀屠大龍!”
酒後勁起,吳憂臉蛋微紅,放下酒壺,意氣風發,剛要轉身,就見吳長林翻身入院,手握長琴,額角掛香汗,想來是一路跑來。
鶴周天拍了拍良子房肩膀,十分不解道:“悶葫小子,你說吳家人是不是都不會走正門?”
良子房微笑輕聲道:“也許長林小姐也想跟前輩討個糊塗?”
“你倒是會說話,他們不在我眼前膩歪就夠了。你說吳家人是不是個個都缺心眼?”鶴周天白了一眼良子房,又瞧他雙眼蒙布,不知是真瞎還是裝瞎,又見其笑而不語又覺自討無趣,在一旁吃起花生米來。
吳長林大方落地,不顧涼亭中喝酒兩人,只對吳憂一人笑道:“憂哥哥,這是要離開?”
吳憂倒是好奇,反問道:“你怎麼來了?”
吳長林舉了舉手中的長琴,笑盈盈道:“給憂哥哥助興來了。”
年輕白衣聞言一愣,淺笑問道:“你也是來勸我的?”
吳長林睜着雙好看明亮眸子,一本正經道:“憂哥哥想要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好了,長林只希望憂哥哥能開開心心的。”
吳家少爺開懷大笑,點點吳長林鼻子,揚聲道:“好,那今晚我就不走了,聽你彈曲。”
“當真?”吳長林俏皮一笑。
吳家少爺點頭,轉身入涼亭,被江湖人罵了整整十年的傻子少爺臉皮當真不是一般的厚實,一拋原先的慷慨激昂,坐在椅子上,拎起酒壺,一副等待聽曲的安逸模樣。
鶴周天豎起大拇指,冷笑道:“吳少爺,當真乃江湖豪傑,大丈夫也。”
吳憂很謙遜的搖手,不敢當不敢當,直呼要論伸脖縮頭,還是鶴周天乃江湖一等一的老前輩。
鶴周天針鋒相對,連忙稱呼吳憂是傻子的時間太久了些,是真成了傻蛋。
良子房在旁還是原先一副模樣,安靜的好似沒有他這個人一般。
庭院中,吳長林選一塊合適地方,深吸一氣,將長琴撫平,左右輕撥琴絃,餘音嫋嫋。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大弦小弦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空靈之聲令人憶起那山谷的幽蘭,高古之音彷彿御風在那彩雲之際。
天籟之音,解爾千愁。
藉着吳長林的絕塵之音,吳憂也是起了興致,一壺接一壺,一連喝上三大壺,搖頭晃腦間好像見到有一身影朝自己走來,鼻尖好似一陣幽香,很是安神,呢喃幾句,便靠在香味處,閉眼睡去。
鶴周天看向倒在吳長林雙膝上的吳憂,又擡眸瞧一眼得意洋洋的分家大小姐,垂頭喪氣。
老夫苦口婆心勸如此多話,口水飛濺,不如姑娘的三兩含情話語和一曲天籟音來的奏效。
什麼一心爲道,求個糊塗。
我呸!
真是世道滄涼,可悲可嘆啊!
白衣老人苦惱的直搖頭。
“這個小子,遲早死在女人手裡。”鶴周天指着呼呼大醉的吳憂,憤憤然道。
良子房笑道:“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悶葫小子,你要說這話,老夫可就得去睡覺了。”鶴周天掏掏耳朵,威脅道。
良子房臉色一變,起身抱拳道:“晚輩還想再討五百招。”
鶴周天扯扯起了褶皺的臉,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