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蘇家的後院裡熱鬧了很多,不再像平時那樣安靜,只是因爲多了個容庭與和蘇繁詩一起練劍。
“詩詩,你的劍法不好看。”看着莫風教蘇繁詩劍法,容庭與大大地搖了搖頭,嘖嘖嘆着:“看我的。”
他的劍出鞘,如在空中挽花,一個劍招便是漂亮瀟灑至極。容庭與向蘇繁詩神秘地一笑,一個翻轉手腕,劍勢已變,轉眼便刺到莫風跟前。
蘇繁詩輕輕驚呼一聲,可是莫風連動也沒動。
容庭與的劍只是和莫風擦肩而過,劍尖挑起一旁的盛開的桃花,桃花飄向空中,而容庭與帶劍一個翻身,穩穩落在蘇繁詩的面前。桃花飄落在他的劍尖,他一身白衣如雪,笑容明朗如陽光。
蘇繁詩看得不禁有點癡了。
“漂亮吧?”容庭與收劍,笑着看着她,“你莫風哥哥沒教你麼?”
蘇繁詩回過神來,嘟了嘟嘴,回過頭拉了拉莫風的袖子,“莫風哥哥,我也要學這樣的劍法。”
一直以來,莫風教她的劍法是最簡潔的,不帶任何裝飾。劍法於她是枯燥的,她從來沒想過劍也可以舞得像容庭與那樣絢麗,如行雲流水般瀟灑。少女都喜歡美好的事物,蘇繁詩當然也不例外。
“練習劍法主旨在於防身,並非美觀。”莫風搖了搖頭,“在關鍵時刻,花俏的劍法只會是執劍者的阻礙。”
“不。”容庭與在一邊笑吟吟地在一旁和他擡槓:“好看的劍法只會把對方迷住,讓對方來不及反應,然後趁着這時候就可以一劍解決了呀。就像剛纔詩詩目瞪口呆的樣子,對吧?”
這一下,弄得蘇繁詩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再美的刀法劍法,也抵不過最實用的武功。”莫風搖搖頭,堅持:“如果不實用,花式只是多餘。”
“莫風哥哥……”蘇繁詩湊到莫風面前,笑眯眯地說:“那……我叫家僕把你房間裡所有的家居用品都換回白色,哼哼……”
莫風看着她,面色沒有變化,但是嘴角已經開始抽搐。
……這是威脅啊,□□裸的威脅啊!
容庭與在一旁卻聽得糊塗。換回白色?這……和眼前的事情似乎沒什麼關聯啊。他困惑了,白色又怎樣?有什麼能夠威脅到這個冷漠無情的黑衣少年?
然而,看着莫風明顯抽搐的嘴角,他凌亂了。
“好吧,莫風哥哥,那這樣吧,你今天給我放一天假不練劍,我和容小子比比劍就好了……”蘇繁詩拍了拍莫風的肩,討好地笑着:“我知道你的劍法不一樣,和他的不能比,所以你讓我和他比劍嘛,我自己學。”
莫風看了看她,還在猶豫,正欲搖頭。
蘇繁詩又眯起眼睛。“我把你房裡的……”
莫風的嘴角又開始抽搐,“……那好吧。”
說完,他正欲後退一步,想了想,卻突然解下掛在腰邊的佩劍,遞給蘇繁詩,“你昨天說你的那把劍太重,那你用我的。”
蘇繁詩怔了怔,心想這次莫風怎麼這麼好說話了,以前她一直要想換一把劍,莫風可一直沒答應。再看看他的表情,她有點明白了。
她的武功是莫風教的,而莫風是驕傲的人,當然不希望她比劍的時候輸給剛來的容家小子。
她很爽快地丟下自己手中那把重劍,拿起莫風遞過來的長劍,拿在手中,果然輕了不少。
“謝謝啦。”她回頭明媚地一笑。
容庭與雖然從小不愛練劍,但是世家出身的他天賦很高。他的劍法看似不正經,就像他的人一樣,可是在他手中使出,卻有一種預料不到的美感。
蘇繁詩和他過招,二人的武功竟在伯仲之間,久久不分上下。
容庭與拿的是容家家傳的名劍,而蘇繁詩手中的劍也是上好的古劍,二人一時鬥得風動雲起,時不時傳來劍劍相擊的“鏘鏘”聲,風聲越來越大,他們的身影快得幾乎讓人看不清楚。
莫風從一旁看着,臉上沒有表情,可是他握着一旁籬笆的手,越握越緊。
“容小子……”一個過招,蘇繁詩近到容庭與的身邊,笑着小聲道:“我們逃出去好不好?”
蘇繁詩本來就不喜歡練劍,以前每次一個人逃開都會很快被莫風抓回去,也就漸漸斷了這念頭。
可是此次有容庭與助她,好玩的她又萌生了逃開的念頭。
容庭與也是頑皮的主,猜得出蘇繁詩在想什麼,再說他也想單獨和蘇繁詩說話,於是在他們兩人的劍再一次碰擊的時候,他低聲回答:“好!”
二人相視了一眼,像是有默契一般,前一刻仍看似在比劍,下一刻已經雙雙一躍而起,彼此借力,腳尖一點牆頭,就□□而出。一切都在電光石火之間,等莫風回過神來,他們已經走遠了。
莫風習慣性地把右手按向腰間,那裡卻是空蕩蕩的。他這纔想起,已經把劍給了蘇繁詩。
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沒追上去。
“你剛纔說什麼,什麼叫把莫風房裡的東西都換回白色?”容庭與摸了摸頭,問出了剛纔的困惑:“什麼意思啊?”
他們正走在蘇府外最繁華的一條街上,這條街上熙熙攘攘,有個酒樓鎮街,客人更是絡繹不絕。輕風吹到耳邊時,帶來各種街頭小販的叫賣聲,顯得十分熱鬧。
“你別看莫風那傢伙平時看起來一本正經,其實怪癖多得很呢。”蘇繁詩走在大街上,輕風拂面,心情大好,“比如啊,他喜歡粉色,特愛吃魚,還怕貓……”
蘇繁詩不亦樂乎地列舉着。
“啊?”倒是容庭與大跌眼鏡,聽了這話,下巴幾乎掉了下來。
——那個整天黑着臉的少年喜歡粉色?愛吃魚,還……怕貓?
喜歡粉色……連容庭與的嘴角也開始抽搐。
“不用練劍真好。”蘇繁詩心情好,連腳步都很歡快,“我討厭拿劍。”
“討厭拿劍就別拿。”容庭與很順口地接了下去,一如往常的不正經:“我來保護你就好。”
蘇繁詩瞪了他一眼,不過因爲心情好,也沒和他擡槓。
因爲身懷麒麟血的關係,生命隨時有危險,所以蘇之青一向把她管得很緊,蘇繁詩很少出來上街遊玩。她左右張望,對自己所見到的一切都很感興趣。
“咦,容小子,那是什麼?”她拉了拉容庭與,指着不遠處的大樓,好奇地問。
“那是……”容庭與很負責任地正要替她解惑,可是回頭看到蘇繁詩指的方向,就扶額,差點暈倒,說不下去了。
這樓門庭若市,門前有不少身穿錦衣的公子哥,還有好多濃妝的妙齡女子,畫着濃濃的胭脂,正在嬌聲拉客人。
“那是……”
“是什麼嘛?快說啊。”蘇繁詩不耐煩地催他。
“是……”容庭與猶豫了一下,還是正色道:“那是青樓。”
蘇繁詩立刻紅了臉。她沒見過青樓,卻也從爹的口中聽說過青樓,知道那是隻有放蕩的公子哥光顧的地方,良家女子不該靠近。
容庭與看着蘇繁詩漲紅了臉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蘇繁詩向來聰明,這樣窘的時刻倒很少有。這少有的可愛,也自成風景。
“笑什麼笑!”蘇繁詩立刻斜睨了他一眼,“你一眼就認出來了,是不是時常光顧的?嗯?老實交代。”
“喂喂,你可別亂說。”容庭與馬上擺上一副“我很聽話你別冤枉我”的表情,“我很正經的啊,你要問也應該問你家莫風啊,他一定來過……”
“我很正經”這幾個字從他口裡如此不正經地說出來,滑稽得很。狡辯的時候,他還不忘把莫風拖下水。
“走,我們去青樓對面那個酒樓裡坐坐。”蘇繁詩甩甩頭,明顯不信,口氣裡大有揶揄的味道。
這天酒樓裡異常熱鬧,有很多江湖人士做俠客打扮,又是大鬍子又是大刀,店小二和夥計們都忙不過來了。
“怎麼這麼多人……”蘇繁詩嘟囔着,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了下來。
“今天應該是有什麼大事吧。”容庭與也一拂衣,坐了下來,神色突然嚴肅下來:“詩詩,你聽我說……”
蘇繁詩看他嚴肅的眼神,怔了怔。
容庭與把昨夜看見的那一幕一五一十地說給了蘇繁詩聽。一個細節也沒漏,包括那勁裝女子說的每一句話,和莫風回答的一言一語。
“……很明顯,他是其他幫派派到你身邊來的臥底。”容庭與最後一句慎重地總結。
然而,蘇繁詩並沒有預料之中的驚訝,只是好笑地看了看他,正要開口:“事情不是……”
然而只說了四個字,她就被打斷了,酒樓裡有個聲音喊:“那不就是蘇家的女兒嗎?”
酒樓裡的人都齊齊看向她。
“是麒麟血……”有人低語。
突然,容庭與就躍了起來,用力地一把拉開蘇繁詩。蘇繁詩被他這麼一拉,跌進他的懷裡。
一把飛刀與她擦肩而過,插在她原本坐的座位上。
在這少女身上,是江湖上人人渴望得到的麒麟血!本來都坐着聊天喝酒的大漢們都沸騰了。
酒樓裡幾乎人人都聽過麒麟血的傳說,幾乎人人都想渴望得到它。這十幾年來,蘇家千金的麒麟血在武林中已經不止是一個傳說,更是一種希望。沒有人的家裡沒有一名老弱病殘。都有病弱的老人、得了不治之症的孩子,抑鬱成疾的妻子……抑或其他。而當一切都無望的時候,他們把唯一的希望託付在傳說中麒麟血上,以爲得到了麒麟血,便可一切安好。
蘇繁詩因爲這在她生命中的步步殺機,她很少走出蘇府家門。她不曾瞭解這渴望有多重,有多深。
一愣之間,容庭與的名劍來回格擋,已經替她擋下了五六把探過來的刀劍。
“快走!”容庭與低呼,拉着怔着的蘇繁詩往窗外一躍。
然而,已經有幾個拿着大刀的漢子擋住了她們的去路,向她刺來,招招毫不留情,招招奪命。
蘇繁詩回過神來,突然臉上就蓋上薄薄一層緋紅。她抿着嘴脣,抽劍。
莫風的劍,握在她手中,很輕。
蘇繁詩和容庭與聯手,原本迥異的劍法竟然有點相相呼應的意思。劍光閃閃,那些泛泛之輩根本比不上他們武學世家出生,紛紛被擊敗。他們彼此彼此借力,同時一躍,從開着的窗口逃出酒樓。
這世上……原來真的有這麼多人,要取她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