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機場,進入叢林,對每個人都是一個考驗。董成只覺得自己從眼睛到心靈,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被綠色淹沒了。
深淺不一各種層次的綠從四面八方包圍着兩名惡業軍團的機動人員。高聳的樹木用枝葉填充了原本應該是天空的位置。
黃昏獅子五號行星的地面密林中,既沒有太陽也沒有空地,當然更沒有路。地面上雜樹野草都以瘋狂擴張的方式向四面伸展它的枝條,高大喬木的氣根和纏繞的藤須又從高空垂掛下來,與地面植物爭奪有限的空間。
幾個小時過去了,董成和大叔也沒有片刻的休息,機動步兵的榮譽感鞭策着他們持續的行進。大叔的嘴一路上似乎也沒有片刻的休息,他好像沒把董成當什麼長官來對待,只是把他當成一個聽他絮絮叨叨訴說的旅伴。
“那次我在執行一個秘密任務,我帶着五個人穿過一個大沙漠。誰的水壺都喝乾了,我們渴的要命。那叫一個渴呀……呀……”從天而降的瓢潑水打斷了大叔的敘說。董成心裡暗笑,這水來的可真及時呀。
原來,除了枝條根鬚的羈絆,昨夜的大雨留下的影響還在。稍不留意,碰到了枝葉,兜在寬大葉子上的水就會沒頭沒腦的澆落下來。
每走一步,董成都要小心地掃視了一下週圍,確認安全後,才伸手把面前大概又三米多長的植物葉子向旁邊撥開,葉子上掛的水滴被震落,墜到了地面的水窪裡炸開,漾出大大小小的水圈。水窪被董成他們的腳步碾碎後,在星球蒸箱一樣的高溫催化下,白色霧氣隨即在地面上升騰,這種攜帶足以令人中毒氧氣量的白霧,最終形成帶狀瘴氣纏繞在林間。
董成看着周圍霧濛濛的空氣,倒並不太擔心自己的身體,畢竟他還包裹在動力甲內。在出發前,他已經將動力甲調試到了最佳狀態。
對他來說,目前更可怕的不是那些掛在林子裡的奪命瘴氣,而是從通訊頻道內不斷傳來的大叔的聲音。這一路上,大叔都在翻來掉去的說着自己的那些光輝歷史。
“那是一次在霜凍星球的戰役,真把我嚇壞了。那個時候,我可是個又帥又壯的棒小夥兒,天不怕地不怕的。可你不知道,那個星球有多冷,我們每天晚上都有哨兵被凍死,去站崗和上絞架沒什麼區別。我們一個連,159個大兵,最後就活下來7個,剩下的都凍死了。活下來的傢伙,其中有一個運氣不錯,後來一直在升官。我的運氣也不差,後來……”
大叔就這麼不停的說着,直到有幾個身影闖入他們的視野。
是董成率先發現的。五、六名身穿銀河聯邦陸軍軍服的士兵背靠着樹木,圍聚在林中的一個凹地上,凹地的周邊是巨大樹根盤繞出的護欄。雨水在凹陷中匯聚,他們一動不動的浸泡在其中。
“他們都死了,一羣可憐的傢伙。只有死了的人泡在水裡纔沒有任何反應。”大叔總算說了不算廢話的廢話。
透過動力甲的感知器,董成也早看出那些士兵身上沒有任何熱力反應了。
“應該是之前派出的巡查隊。”他示意讓大叔停在原地,自己上去查看。
躺在樹根之間的士兵都雙手緊握着槍,保持警惕的姿勢。董成啓動頭盔的視野掃描,快速檢查他們的屍體。他們的死因基本都一樣,全是被人割斷了脖子,而且幾乎是同時。
“看上去不像是那些異型乾的。”董成說道,“蟲子們大概不會留下這麼幹淨的屍體。森林裡一定還有其他敵人。”
一次非常成功的突襲,捕蠅草的士兵可能到死都沒看見加害者的真容。這麼快的捕殺,我自己都做不到這一點,董成想着。他能堂堂正正的衝過去幾秒內擊殺一小隊的士兵,可做不到悄無聲息的行動,那襲擊者真可謂是擁有鬼魅般身手了。
他總覺得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類似的情況,可一時也沒辦法想起來。林中除了兩人行走的嚓嚓聲,竟然沒有鳥叫和蟲鳴。
這麼茂密的林子,他們連一隻小動物都沒有見到。只有死亡和殺戮,被他們剛剛目睹。曾經沙場,見慣血腥的兩個惡徒,在這個鬱鬱蔥蔥,勃勃生長的林中,嗅出了邪惡詭異的氣味。
“繼續走吧。”董成對大叔說道。他調試着動力甲傳感器的敏感度,加強了偵測強度。董成可不願意輕易就成爲不明真相的死者。
“這種事情是常有的。”
“什麼?”
“在巡邏中被幹掉,我過去還在陸軍的時候……”大叔又開始了講述了。
又走了大概兩公里,董成感覺到側前方高大而扭曲的植物似乎動了一下,董成注意力從聽覺轉回視覺。彎成半圓形弧度的寬闊綠葉上下顫動,水珠隨着葉子的顫動到處亂滾。
董成拔出了收納在動力甲小腿位置的爆矢手槍,在原地蹲下,除了啓動強化觀察視界外,渾身上下開始保持紋絲不動。
“怎麼了?”大叔的反應很快,立即跟着隱蔽。
“不知道,我覺得有東西。”董成說道。
巨大的木菠蘿和肆意擴張的藤蔓構成了天然的掩護,對所有人一視同仁。在短暫的平靜之後,董成突然看見大概二十幾米遠的地方有動靜。看架勢,像是有一隻靈活敏捷的小生物,在地面附近爬過,引起葉子連鎖晃動。又像是叢林中的野風掠過,推動一叢叢高高低低的綠葉形成起伏的波濤。
董成開啓捕獵視野,在動力甲對感覺器官的強化後,卻依然沒有發現藏在葉子後面的東西。
綠色的葉叢波動緩慢而堅決的朝着董成過來。就在波動達到距離自己差不多十米的時候,董成雙腿猛地發力,在動力甲的輔助下,他整個人像是狂飆的犀牛一樣向波動的位置撞去。
結果……撲了個空……只抱到了一捧大葉子。
滿以爲能抓到什麼,可結果是,董成除了折斷了大量的灌木枝葉外,什麼收穫都沒有。
那東西及時跑掉了,還是自己的視力撒了謊?董成扔下手裡的葉子。
“跑掉了。”大叔如此結論道,算是支持了董成先前的判斷。
他們繼續行進,加倍留意周圍,卻沒有再次發現別的情況。
董成和大叔終於鑽出了密林,進入實驗室的區域。區域的中心是實驗室的大樓。那是一座幾乎全封閉的半圓形建築,董成推測這個建築至少有一大半的建築結構延伸到了地下。
這裡與植物侵入嚴重的機場完全不同,實驗室周圍五十米範圍,都沒有一點綠色,真是寸草不生,褐色的土地裸露着,與剛纔的遮天蔽日的叢林完全是兩個天地。董成不知道是建設時加了大劑量的除草劑,還是實驗室內的東西,讓植物都憑着生命的本能退避三舍。
他希望不是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