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一天的晨光中,董成在師部餐廳,享用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包括自己吃掉一小塊烤餅,以及邊喝茶邊看着羅莎琳風捲殘雲般吃下了三片土司、兩個煎蛋、一大碗牛奶泡麥片,另外又喝完了另外一罐750毫升的牛奶。
“在看什麼呢?”被董成盯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羅莎琳,在吃完後恢復了海軍淑女應有的儀態,拿起餐巾輕輕抹了抹嘴角。
我在看自己昨晚親吻的可愛小嘴,看看它是不是連接着某個神秘黑洞,董成想着,可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只好說:“在看飛走了的熟鴨子。”
“我不鴨子。”羅莎琳又思忖了片刻才明白董成的意思,又補充說道:“我也沒飛走呢。”
“因爲還沒煮熟?”
“哼。”羅莎琳低下了頭,咬着嘴脣,把餐巾揉成一團,向董成丟了過去。可惜沒飛多遠,絲質的餐巾就是展回原形,慢慢飄落到地上。
董成彎下腰,拾起餐巾遞給羅莎琳,藉機小聲對她說:“你比自己想象的勇敢,也比自己想象的強大,你能戰勝那些困擾你的噩夢,別再去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了。”
“都掉到地上啦,不用給我了。”羅莎琳說着,還是把餐巾接過了來,也小聲迴應董成,“只要你在……”
董成露出苦澀的笑容,在羅莎琳面前的林昭只是虛假的影子,只要潛入任務結束,就會消失在陽光下的影子,可不是一個依靠的對象啊。
“早晨吃完了嗎?”韓越火急火燎的,帶着三名尉官走過來,雙手按在餐桌上問道。
“看到你就吃飽了,怎麼了,報告寫完了?”董成認出跟着韓越的三名軍官,都是驕楊團的。師部要求倖存者寫一份關於骨頭鎮遭襲的報告,董成直接把這個活兒甩給了韓越。
“寫完了,你要看看?”韓越努努嘴,示意有話要和董成私下說。
“不用,直接交過就行去了。”董成向羅莎琳致歉,一從座位起身,就被韓越拉到了一邊。他疑惑的問道:“這是怎麼了,對交給你的活兒不滿?”
“咱們團丟人了。”韓越壓低聲音,對董成說。
“是啊,團長、副團長都丟下隊伍跑去尋歡作樂,是夠丟人的。”
“我是說團裡有人失蹤了。”
“誰?”董成想起了來穆斯貝爾海姆星系之後,惡業團所遭遇的一系列不順利,總覺得類似的事情又要重演了。
“阿卡麗上尉,團裡的軍醫,你最近是想泡她來着吧。”韓越的話印證了董成的預感,“她從今天早上開始,就從營地消失了,團裡的人搜尋了營區周圍,也沒有找到她。”
縱然如此,董成依舊猛地感到心在收縮。軍醫阿卡麗,也就是朱爾絲也失蹤了,對董成個人來說,這是比骨頭鎮覆滅還要嚴重的災難。
他很快又推翻了心中不安,朱爾絲·斯卡雷特,那個彪悍的女人,怎麼會突然失蹤?她肯定是發現了什麼,然後追查下去了。況且,特勤上校身邊還有黑暗中的影子,董成都無法發現的黑暗中的影子,她一定不會有事的。
“現在下結論還爲時過早吧。”董成雙手拍了拍韓越的肩膀兩側,“我也一度以爲你死在了骨頭鎮,可你這個幸運的傢伙還不是好好的在這裡?”
“我們先去開會,真要有什麼,也等我們回營地再說。”董成的震動傳感器帶來了師部的召集令,韓越的也是一樣。
董成打發韓越帶着尉官們先走,他饒了幾步,回到還在張望的羅莎琳身邊,說道:“我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值得依靠,有一天,你會知道的……”說完,他留下了愣住的海軍中校,離開餐廳,和其他軍官一併走向了師部會議室。
會議室在一座小丘的頂端,背靠着石山,原先是貝因都人的神殿,很像是古代的清真寺。
亞爾夫海姆第73步兵師“原木護衛”的師長,陸軍少將藍元有着與古代征服者們類似的習慣,每到一地,就很立刻接納當地的文化。
師部會議室的牆上掛着貝因都人的版畫,畫上只有沙丘、山石、綠洲或星辰,沒有人物;會議室的地上也鋪着貝因都人的手工地毯;所使用的各種器具,大多是本地的手工製品;還架子用於陳列貝因都人的服飾、鎧甲和殺氣騰騰的彎刀。
八年實在是一段不短的時間,董成都覺得這裡的東西足以媲美小型博物館了。
師部本身也貝因都人的一座神殿,在原木護衛控制此地後,將其徵用爲軍官的辦公地。在會議室的天花板上,有一個嵌在中央的隕石,據說本地神靈少數直觀的神蹟之一。
藍元就站在神蹟隕石的正下方,環顧聚集在會議室內的軍官們後,問道:“女士們,先生們,誰能告訴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原木護衛的師長藍元在不久前纔剛過完五十歲的生日,還保持着年輕時代的樣貌,他從八年前率領原木護衛進駐穆斯貝爾海姆星系時,還是陸軍准將。八年後,戰爭還在繼續,他自己晉升了一級,成爲陸軍少將,麾下的隊伍卻從四萬打到了兩萬。
師部的軍官和各團的中校、少校都噤若寒蟬。原木護衛共有十幾個團,部署在悲慟山區附近各處。團長們平時見面的機會不多,大部分也只是點頭之交。和林昭比較熟的,也就是防區接近的弱柳團、雅楠團、常藤團的軍官。
董成聽說藍元並非脾氣暴躁的統帥,大部分時候對部下都很寬厚,對各種違紀行爲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是比較好相處的上司。
但好上司也有發飆的時候。在藍元盛怒之下,沒人願意往槍口上撞,況且骨頭鎮事件本身就有很多情況撲朔迷離,也沒辦法解釋清楚。
“一箇中校死了,一箇中校沒了,就沒人想說點兒什麼嗎?”藍元從近前的軍官,一個一個向遠處看過去,他個子不高,昂着頭像是鼻子看着每個軍官的臉。
“都不願意說,那我就來問了。屈誠少校,你來說說吧,你的團長哪裡去了,你的兩道防區又是怎麼回事?”
屈誠是一名高大俊朗的漢子,卻在弱柳團擔任副團長。弱柳團在本次事件中揹負着最重的責任,他們負責的兩道防線擋在悲慟山區和骨頭鎮之間,沒有發現或預見敵軍,本就是失職。而弱柳團的團長封茜本人,還在襲擊事件中失蹤了。
被師長點名後,屈誠挺起胸膛,繃直身體向前走了半步,說道:“報告師長,我當夜檢查過兩道防線,沒有發現問題,叛軍不可能是越過我的防線。另外,我的團長每個月至少要失蹤三次,她有她的任務、她的想法和她的自由。副團長的職責是輔助團長,而不是把她當孩子一樣看着,師長閣下。”
“你是在告訴我,你很好的履行可作爲副團長的職責,敵人由於你無懈可擊的防線,甚至要至少多走幾十公里,繞遠從其他團的防區經過?隨後,他們搗毀了骨頭鎮,又繞遠按原路回去了?”
“他們是貝因都人,無法以常理推測,對他們來說,沒什麼是不可能的。”
“唯獨不可能通過你的防區嗎?”
“我做到了我能做得的一切,閣下,就差陪着團長一起瘋了,可我又不姓封,也沒學過瘋子的叛軍學說。”屈誠的眼神倔強,絲毫不肯退讓,“如果只有瘋子才能在這裡任職,我申請調離。”
“你想走。”藍元搖着頭,好像感到了失望,掐了掐自己鼻樑,沒有再理屈誠的激烈申訴,“走這種事情,可以在腦子裡想想,也就只是在腦子裡想想。”
“真要走?也可以,光榮戰死,馬革裹屍,我親自給你披軍旗,送你上海軍運輸機。”原木護衛的師長藍元的聲音帶着悲愴,“至於當逃兵?我不允許!誰都不能逃,我不能,你們不能,每一個上尉、中尉、少尉,士官、普通大兵,原木護衛的每一個人,誰都不能!”
“我們要麼在這裡取勝,讓行星歸順;要麼死在這裡。”藍元用力拍了拍屈誠的肩膀,擡頭望着天花板上的隕石,不去看弱柳團副團長的臉,“給你點時間,好好想想吧。”
藍元從屈誠身前走了過去,他在校官之中搜索着,目光正好和董成對上了。
“襲擊的目擊者和倖存者,林昭中校,你又有什麼想說的?”
董成暗自嘆了口氣,他終於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