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數年沒見,但蘇暢還是那個蘇暢,還是那個胖子,只是個子長了一些,在轉過臉來的時候,那脣邊多了一圈絨毛,要長鬍子了。
在看到嚴禮強的時候,蘇暢的臉上閃過那種老朋友見面的驚喜之色,他似乎想要衝過來,但轉眼之間,就猶豫了一下,那已經邁開的腳,又有些矜持的落在了地上。
禮強這兩個字似乎就像有一種魔力一樣,聽到蘇暢的聲音,那好多坐在茶棚下面的人一下子轉過頭來,只是在仔細看清和打量了嚴禮強一眼之後,那些目光才從嚴禮強的身上移開,嚴禮強此刻的一身裝扮,讓那些人第一時間就把那個可能性排除了,那些人心裡都想着,大概是巧合吧……
嚴禮強看到了蘇暢臉上的那一絲猶豫,蘇暢沒有過來,他卻幾步就走到了蘇暢的身邊,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錘了了蘇暢的肩膀一下,“呵呵,你這個傢伙,怎麼瘦了!”
蘇暢愣了一下,也嘿嘿的笑了起來,你怎麼瘦了,這是嚴禮強以前和他開玩笑打招呼的方式,幾年不見,看到嚴禮強還這麼和他說話,蘇暢心中一下子流過一道暖流,蘇暢抓了抓腦袋,看了看這個茶棚,“你怎麼在這裡?”
“我怎麼就不能在這裡?”
“這個,你不是……不是那個……你也在路邊茶棚喝茶?”蘇暢憋了半天,臉都憋紅了,才憋出一句話來。
“我不喝茶難道還在這裡吃土麼?”嚴禮強笑了笑,“我一直想問你呢,你這幾年跑到哪裡去了,怎麼連你家裡的人都搬走了,想找你都找不到!”
“我到武威郡當學徒去了,我家裡人也去了武威郡,我在武威郡也常常能聽到你的消息,爲你高興!”蘇暢憨憨的笑着,作爲這個世界的年輕人,如果修煉這條路走不通,家裡又不是大富大貴可以繼承什麼祖業的話,大多數人在十多歲就會去學一門手藝或者差事去了,這就是學徒,學徒大多都是半傭半工的性質,如果遇到像嚴禮強他父親這樣的好人和師父,待遇可能還好一些,如果遇到一些苛刻一點的掌櫃或者師父,所謂的學徒,簡直就是做牛做馬的給人幹活,而且還沒有工錢,只是管口飯吃而已,蘇暢走的就是這麼一條路。
“怪不得!”嚴禮強長長吐出一口氣,“那你現在在學什麼?”
“我們掌櫃是開染坊的,我就在染坊裡幹活,我爹也在染坊裡做事……”蘇暢說着,又打量了嚴禮強幾眼,眼中閃着光,放低了聲音,“聽說禮強你現在厲害了,是不是已經進階武師了?”
在蘇暢的眼中,似乎嚴禮強此刻能進階武師已經是讓人難以想象的天大的事情,嚴禮強當然不會在自己的這個小夥伴面前顯擺,因爲根本沒有必要,他只能含混的回答道,“呃,差不多吧……”,說完這話,嚴禮強又打量了一下蘇暢那一身灰塵僕僕的裝扮,腳下破了的鞋子和手上裂開的幾個口子,心中微微往下一沉,但臉上還是笑着,“你們掌櫃的待你怎麼樣?”
“嗯,還好!”
“那你這次回平溪郡是要回來自己開染坊麼?”
“哈哈,我家哪裡開得起染坊,這開染坊可要不少錢,我這次回來,是和我們掌櫃的一起回來的,掌櫃的知道我是平溪郡的人,這次掌櫃的來平溪郡有事,要加入什麼保行投保,還要順便拜訪兩個朋友,看在我認路的份上,就帶着我一起來了……”
這倒巧了,蘇暢所說的那個保行,正是嚴禮強讓鍾若蘭弄出來的,保行的一切都和嚴禮強預料的一樣,這個保行一開辦,立刻就在平溪郡和甘州的商圈之中引起了轟動,在這個保行開辦之前,所有人都沒想到這個世界上會有這樣的生意,每年只交一點小錢,就能保大平安,開始的時候一干商圈之中的人還有些猶豫,不過在嚴禮強的策劃之下,保行接了幾單生意,然後在一個投保的麪坊着火之後來了全額賠付之後,這保行的生意門路,一下子就打開了,再加上鍾若蘭手腕高妙,頗會經營,保行的口碑就迅速的傳播開來,就像現在,連武威郡開染坊的掌櫃都忍不住跑到平溪城來投保。
嚴禮強正想說什麼,一個穿着一身藍袍的二十歲左右的男子已經來到了蘇暢的後面,一下子就叫了起來,“蘇暢,老爺讓你過來打點一下,你怎麼在這裡和人磨磨唧唧的,半天都沒動靜……”
蘇暢嚇了一跳,連忙抓過了身,“啊,朱大哥,我剛好在這裡遇到一個朋友,許久不見了,聊了兩句……”
那個藍袍男子的眼睛在嚴禮強一身廉價的衣服上一掃,眉頭一下子就挑了起來,撇了撇嘴,臉上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嘿嘿笑了兩聲,“許久不見,那挺好,要不我去和老爺說說,讓老爺和小姐先在車裡等着,等你和你的這個朋友聊夠了,這裡安排好了,再讓老爺和小姐過來,就算耽擱了今天的行程,晚上到不了平溪城也不要緊……”
“禮強,你看,我還有事,等到了平溪郡,我看看有時間的話再來找你……”蘇暢對着嚴禮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嗯,你先忙吧!”嚴禮強笑了笑,拍了拍蘇暢的肩膀,自己就先退到了原來的桌子旁邊,坐着喝茶。
那個藍袍男指揮着蘇暢,在茶鋪中要了一壺茶,要了一個西瓜,特意選了一個遠離嚴禮強的桌子,還挑剔的用湯水又洗了一遍茶具,讓茶鋪老闆重新擦了擦桌椅,這纔到外面的路邊的一輛普通的四輪馬車面前,敲了敲車窗,低聲說了兩句,那馬車的門纔打開,然後走下一男一女兩個人來。
從馬車上走下來的那個男人大腹便便,五十多歲的模樣,一身的綢緞,一看就是生意人,而跟着那個男人走下來的女人穿着一身荷綠色的長裙,鵝蛋臉,豆蔻年華,青春靚麗,臉型與那個男人還有幾分相似,兩個人應該是父女,藍袍男一臉狗腿的把兩個人迎到了那張茶桌面前。
“舅舅,表妹,這路邊也沒有什麼好休息的地方,就將就一下,剛剛我已經讓掌櫃重新燙洗過這裡的茶具了,這西瓜還不錯,茶鋪的掌櫃昨晚丟在井裡泡了一晚,又甜又水……”
那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點了點頭,看了周圍一眼,“嗯,出門在外,也不用太講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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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就在那張桌子上坐下,開始喝茶休息,蘇暢就在旁邊站着,偶爾看一眼那個那個穿着一身荷綠色長裙的女子。
幾個人坐了下來一會兒,那個藍袍男嘴巴里說着什麼,還朝着嚴禮強這邊指了指,那個中年男人偏過頭來輕輕看了嚴禮強一眼,嘴裡輕描淡寫的哦了一聲,也沒有說什麼。
嚴禮強就在這邊安靜的喝着茶,等着。
嚴禮強也沒有等多久,就在外面官道上的大軍走過之後不到十分鐘,轟鳴的鐵蹄聲就從外面的官道上傳來,引得茶鋪這裡的人一個個伸着脖子朝外面看去。
整整兩百多騎,都是清一色的犀龍馬,馬上的騎士都是清一色的黑色勁裝,挎刀背弓,威風凜凜,全身上下透着一股犀利的煞氣,這大隊的人馬,就護送着一輛黑色的四輪馬車,朝着茶鋪這邊衝來。
就在這茶鋪裡的所有人以爲這隊人馬會衝過去的時候,來到茶鋪外面的這些人馬同時停了下來,然後整齊劃一同時下馬,眨眼的功夫就在外面列成了兩列隊伍,站在官道兩邊,那輛黑色的豪華四輪馬車,直接駛到了茶鋪的門口。
茶鋪裡的所有人,面對着這樣的場面,一個個都呆住了,雅雀無聲,有幾個膽小的行商,甚至兩腿顫顫,以爲是不是有什麼麻煩。
一隊下馬的勁裝大漢,按着腰間的刀劍,直接蹬蹬蹬蹬的走入到了茶鋪之中,那領頭的人眼睛一掃,就看到了正端坐在一張桌子旁邊的嚴禮強,在長長吐出一口氣的同時,臉上閃過一絲喜色,隨後連忙來到嚴禮強面前,對着嚴禮強行禮,“周勇見過公子!”
這些人馬,自然是接到嚴禮強的飛信,然後趕來迎接嚴禮強的。
整個茶鋪裡的人,除了蘇暢之外,其他所有人,一下子都傻眼了——公子,那個窮小子模樣的人居然還是一個公子,整個平溪郡,有這樣威勢的豪門大族,好像也屈指可數,不知道這是誰家的公子?
嚴禮強笑了笑,站了起來,然後直接走到了蘇暢那一桌的旁邊。
坐在那一桌上的那三個人,看到嚴禮強走過來,都連忙站了起來。
“龔掌櫃是麼?”嚴禮強微微一笑,看着那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那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一臉受寵若驚的模樣,“是,是,是,在下正是龔長春,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我姓嚴,叫嚴禮強!”
嚴禮強這三個字一說出來,簡直就像一聲驚雷一樣,震得整個茶鋪裡的所有人眼冒金星——祁雲督護,大漢帝國少府天工大匠,世襲一等男爵,兼太子弓道少師和西北蕩寇使,還有天下第一廠的創始人,西北第一弓道強者,夢遇神人的天才少年……這些名頭,哪一個拿出去不讓人如雷貫耳,震上三震,而當這些名頭齊聚在一個人身上的時候,在西北地面,乃至是大漢帝國,嚴禮強這三個字的響亮程度,甚至已經超過了一州刺史。
“見……見過嚴公子!”那個大腹便便的龔掌櫃連舌頭都不利索了,連忙給嚴禮強行禮,他一彎腰,肚子一頂,把茶桌都差點頂翻了。
嚴禮強一臉和顏悅色,“龔掌櫃不用多禮,我過來是想和龔掌櫃商量一件事,龔掌櫃你看,這蘇暢是我發小,我們已經多年不見,難得今日在這裡遇上,我和他有許多話想說,不知龔掌櫃能不能給蘇暢放幾天假呢,讓我們好好聚聚,隨後我再把蘇暢送回?”
“啊,當然可以,當然可以……”龔掌櫃哪裡敢說不,那頭點得跟搗蒜一樣。
“那就多謝了”說完這話,嚴禮強拉過站在一旁的蘇暢,“蘇暢,我們走吧……”,隨後聚直接走出茶館,來到那輛豪華馬車面前。
在上馬車之前,嚴禮強突然想起什麼,對周勇吩咐了一句,“對了,別忘了付賬!”
“嗯,公子放心!”周勇點了點頭。
嚴禮強拉着蘇暢上了馬車,周勇一個眼色,就有人掏出一錠銀子來放在嚴禮強剛纔坐的桌子上,然後這兩百多騎,就護送着嚴禮強乘坐的四輪馬車,在茶鋪裡一干人的無聲注視下,朝着平溪郡飛馳而去,留下茶鋪之中的一干人鴉雀無聲……
過了半響,那茶鋪之中才有人驚歎了一聲,叫了起來,“正是嚴公子,正是嚴公子,沒想到嚴公子也會在這茶鋪裡喝茶……”
“不是說那嚴公子走火入魔到蒼龍山中求醫麼?”
“看樣子現在自然是好了……”
……
馬車上的蘇暢不斷打量着車裡的陳設,既好奇又侷促,似乎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怕把那華麗的馬車給弄髒了,嘴裡不斷的說着,“啊,這車太穩了,太穩了,一點都不顛……”
“蘇暢,你還當我是你的朋友麼?”嚴禮強看着蘇暢,直接問道。
蘇暢愣了一下,看了看嚴禮強那真誠的目光,重重的點了點頭,“當然!”
嚴禮強笑了起來,“那好,你是不是喜歡那個龔掌櫃的女兒?”
蘇暢的臉一下子紅了,就像一塊大花布一樣,有些心虛的低下了頭,“這個……這個……我配不上人家……”
嚴禮強拍了拍蘇暢的肩膀,“別想多了,整個西北,沒有人敢說我嚴禮強的朋友配不上一個開染坊的掌櫃的女兒,我跟你保證,等你這次回去,那個龔掌櫃差不多就會和你家裡的人提親了……”
“啊……”蘇暢一臉愕然的看着嚴禮強。
“別啊了,給我說說你這幾年是怎麼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