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禮強的晚飯就是在甘州會館附屬的酒樓之中吃的正宗的甘州烤全羊。
除了陸佩恩,尤掌櫃之外,同坐一桌的,還有尤掌櫃邀請的另外三個人,那三個人,也都是甘州人,在帝京這邊經營着一點生意,其中一個姓武的是皮毛商,一個姓劉的是木材商,還有一個姓文的,則是藥材商,皮毛,藥材,木材,這幾樣東西,也是甘州在外面能打得出招牌的東西,除了這幾樣之外,甘州的物產雖然也不少,但能在帝京把生意做起來的,就寥寥無幾了。
這個時代,出門在外的人,都喜歡抱團,什麼同宗,同門,同窗,同鄉最容易聚合在一起,形成一個個錯綜複雜的關係網,嚴禮強對此,也並沒有什麼排斥的,因爲除非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否則的話,這些東西,都不可不免的要接觸到。
知道嚴禮強身份的幾個人,在飯桌上一個個對嚴禮強都禮敬有加,甚至有點曲意奉承的味道,而嚴禮強也是謙虛和藹,不驕不躁,對幾個甘州老鄉表現得也頗爲禮貌客氣,再加上有陸佩恩和尤掌櫃在一旁做着潤滑劑,所以這一頓晚飯吃得也挺高興,至少對尤掌櫃和其他節掌櫃來說,就是如此,非常滿意。
之前沒有和這些同鄉接觸,嚴禮強還沒有感覺自己現在的這個御前馬步司中鷹揚校尉的身份有多特殊,而今天一頓晚飯吃下來,嚴禮強才發現,自己現在的這個身份,在甘州這一干同鄉的眼中,何止是特殊,簡直是牛大了。
因爲按照尤掌櫃的說法,整個甘州,現在能在帝京城中混到個一官半職的人,在自己來到帝京之前,總共就只有三個人,這三個人,一個做到了帝京兵部的郎中一職,是兵部車駕清吏司的主官,姓黃,官至正五品,還有一個是中書省的員外郎,姓程,官至正六品,最後一個,則是太醫院的院判,姓馬,也是正六品,這三個人,幾乎就是甘州人在帝京官場上的三面旗幟,他們三人不僅在帝京的甘州同鄉之中聲望卓著,同時在甘州也有偌大的名望。尤掌櫃是每年都要藉着過年過節的時日到三個人的府上拜訪一番,送上一點甘州捎來的土特產。
在這三人之後,嚴禮強是第四個能在帝京的體制內混出名堂來的土生土長的甘州人,而前面那三個最年輕的一個馬院判都有四十多歲,所以嚴禮強還是幾個人中最年輕的。
因爲年輕,所以前途無量。
嚴禮強仔細想想,也發現,如果自己沒有孫冰臣這條關係,在來帝京的路上沒有給孫冰臣留下那麼深的印象,僥倖立下一點功勞,換一個人,初來乍到,想要在帝京這種地方混上個一官半職,還真是難如登天。這也就是每個人的機緣和運氣使然了。那些有本事的,沒有這個機緣,到不了自己今天的這個職位,而哪些有機緣的,如果沒有本事,同樣也只能錯失掉放在面前的大好機會,自己恰恰是有那麼一點本事,又有機緣,所以才年紀輕輕就能在帝京站住腳,讓人羨慕不已。
這一頓飯,吃到天黑,衆人才盡興散席。
因爲天黑,尤掌櫃要讓會館的馬車送自己回鹿苑,嚴禮強也沒有拒絕,在嚴禮強離開的時候,尤掌櫃,陸佩恩和同桌的幾個掌櫃都來相送。
嚴禮強剛剛上車,尤掌櫃就把一個包裹遞了過來,“禮強兄弟,這個是我和幾位掌櫃的一點賀儀,就算恭喜禮強兄弟榮升御前馬步司的鷹揚校尉,爲咱們甘州同鄉爭光,再順祝禮強兄弟前程似錦,這都是我們的一點同鄉之情,絕沒有其他意思,還請禮強兄弟不要推辭!”
小小的包裹壓在嚴禮強的手上,卻感覺不出多少重量,只有幾斤的樣子,嚴禮強一掂量,就知道包裹裡面的重頭應該是銀票,否則的話,幾個在帝京的掌櫃送上的這賀儀加起來就幾十兩銀子,未免也太寒磣了些,和幾個能把生意做到帝京城的掌櫃的身份也不匹配。
陸佩恩在一旁微笑着,沒有說話。
“既然是幾位掌櫃的心意,那禮強就不矯情了!”嚴禮強笑着把包裹收了下來,“我平時就在鹿苑,職責所在,來帝京城的時間也不多,消息不算靈通,這甘州會館以後若有什麼事情,只需要派人到鹿苑給我送一封信就可以!”
聽到樣禮強這麼說,尤掌櫃和其他幾個掌櫃的臉上都露出了會心的微笑,在客氣了幾句之後,親自把嚴禮強送出了甘州會館,目送着嚴禮強的馬車離開。
……
“陸老弟,這禮強兄弟在平溪郡可有妻室?”
在其他幾個掌櫃也告辭離開甘州會館之後,尤掌櫃才把陸佩恩拉到一邊,小聲的問了陸佩恩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對陸家人來說是最大的遺憾,聽到尤掌櫃的問題,陸佩恩在心中嘆了一口氣,臉上卻帶着微笑,“莫非尤掌櫃心中有想法?”
尤掌櫃哈哈一笑,又搖了搖頭,“我只是看禮強兄弟如此年輕有爲,有些好奇而已,但若說有什麼想法,那還太早,這帝京的局勢如何陸老弟這些日子也有些認識,龍虎相鬥,旁人哪敢捲進去,禮強兄弟若是不在帝京任職,的確是打着燈籠都難找的佳婿,但正因爲禮強兄弟在帝京前程無限,所以纔不敢太冒昧……”
“原來如此!”陸佩恩點着頭,“禮強兄弟在平溪城尚無妻室,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禮強兄弟醉心修煉,心氣甚高,曾經還與我說過,將來非絕世佳人紅顏知己不娶!”陸佩恩臉色一本正經的說道。
……
嚴禮強坐在馬車裡,透過馬車的車窗,用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目光,看着帝京城中那一條條燈火輝煌的街道和街道上熙熙攘攘的各色人羣。
別看剛纔在甘州會館嚴禮強和尤掌櫃等人有說有笑,但真正嚴禮強一個人的時候,卻再也無法自己對着自己強顏歡笑,故作輕鬆,甚至每過一秒鐘,他都有一種感覺,眼前的一切人和物,就像一個脆弱的彩色氣泡,不知什麼時候,就一下子破裂了……
今日遇到的那個叫方北斗的道士的神秘面孔,又在嚴禮強的腦海之中若隱若現……
不知什麼時候,帝京北面的夜空之中,一片火光升騰而起,把一片天空照得透亮,不知是哪裡着了火,一隊隊的防隅,吹着哨子,推着水車,拿着水槍,匆匆忙忙與嚴禮強的馬車交錯而過,朝着起火的地方衝了過去……
嚴禮強坐在馬車上,只是看着,並沒有太在意,畢竟失火這種事,哪個城市都有,既然已經有防隅趕了過去,那也就沒有必要緊張什麼。
馬車來到西華門外,嚴禮強發現,西華門那裡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許多的軍士,正在嚴格的檢查着出城的人馬和車輛。
甘州會館的馬車出城的時候,外面的軍士直接把馬車的車廂門打開,車裡車外的看了一遍,連馬車的車廂下面都沒有放過,最後實在沒有發現什麼,才讓嚴禮強的馬車通過了城門。
離開城門沒多久,如雷的馬蹄聲從後面衝了上來,接着就是幾十匹犀龍馬過嚴禮強坐的馬車,朝着前方的路上衝去,騎在馬上的騎手,都是清一色的勁裝大漢,背刀挎劍,風風火火……
馬車直接來到了鹿苑的大門外面,嚴禮強下了車,從懷裡摸了一塊碎銀賞給了車伕,就在車伕的千恩萬謝之中,拿着兩個小包裹,朝着鹿苑的大門走去。
“啊,嚴校尉來了,快開門……”鹿苑外面的值守小旗看到嚴禮強回來,一下子滿臉笑容,打開門讓嚴禮強進去。
這個時候,整個鹿苑都知道嚴禮強是劉公公看中的人,誰還敢輕慢。
“諸位兄弟辛苦了!”嚴禮強客氣的和門口的軍士們打着招呼。
“應該的,應該的!”守門的小旗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
回到自己的小院之中,剛剛一進屋,嚴禮強就眼神一凝,發現了自己在屋子裡做的一些隱秘的設置被人動過了,有人悄悄進來過,整個鹿苑,就算是劉公公身邊的那兩個小太監,若是沒有自己的允許,也是斷然不敢隨意進入自己的屋子的,到底是誰敢進來?
就在嚴禮強腦子裡想着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的鼻子裡,還嗅到了屋中似乎有淡淡的血腥味。他掃視了房間一眼,直接拿起一把掛在牆上的寶劍,然後一下子就上了樓。
不用他怎麼尋找,他已經發現了那個闖入者。
闖入者是一個戴着面巾,一身黑色的夜行人,倒在他臥室的地上,一動不動,那臥室的地板上,還有一些血跡,似乎就是從那個黑衣人身上流下來的。
爲了以防有詐,嚴禮強沒有一下子接近,而是來到那個倒在地上的黑衣人的旁邊,用手上的劍把那個黑衣人的面巾先從臉上挑開……
一張如花似玉動人心魄的面孔出現在嚴禮強的面前。
看到那張面孔,嚴禮強呆住了。
那個黑衣人,居然是仙子劍花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