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蹙着眉頭,眼眸之中卻是迸發着驚喜的神采。這話說的不錯,倘若是他如今回去告訴父汗,大兄要謀逆,父汗未必能相信他,說不定還要懷疑他的用心。可是若是讓父汗自己知道大兄的狼子野心。再親眼看到大兄謀劃。那父汗必然要對大兄寒了心,也不必在他們兄弟之間徘徊不定。結果定然是對自己最爲有利的!
“只是,如何能讓父汗有所準備?”
齊王沉吟片刻,緩緩問道:“這裡,二皇子您是最瞭解土門可汗的人。不妨來猜想一下,倘若是這遊隼的信落入土門可汗的手中,他會有什麼反應?”
二皇子凝住眉頭,思量片刻,倏爾臉上露出微不可查的輕笑來,“父汗認得這薩黑拉是大兄的鳥,父汗若是看到薩黑拉帶有密信,並且看到密信上的內容,定然會爲了驗證密信上的內容是否屬實,而原樣放回去。讓這信仍舊落入大兄手中。大兄看到信,開始着手準備的時候,父汗其實已經早有所防範,且他的一切舉動都會落入父汗的眼中!父汗倘若親眼看到大兄的背叛,而不是單單是聽旁人描述——那麼父汗一定會心冷至極!到時候。父汗一怒之下,對大兄做出什麼來,就不是受旁人的影響蠱惑了,而是大兄自己多行不義必自斃。”
二皇子低頭輕笑起來。覺得這辦法甚至美哉!自己只要在京城裡,保住性命,什麼都不需要做。什麼都不需要說,不用在父汗面前表現什麼,就可達到如此美妙的結果,實在是世上最最划算的事情了!
瞧見二皇子面色,齊王緩緩點了點頭。
二皇子卻登時又想起一個最爲關鍵的問題來,“這遊隼是我大兄馴養出來的,只聽從我大兄的話,它向來是到了大兄身邊纔會落下的,旁人絕拿不住它!怎能讓它將信先送到我父汗手中?且不引起父汗的懷疑呢?”
齊王瞧了瞧在沈昕娘手中,十分乖巧的遊隼,似是根本沒有把這問題放在心上。
二皇子也看了那遊隼和逗弄着遊隼的齊王妃一眼,遲疑道:“就算如今這遊隼聽王妃的吩咐,可京城距離西北千里之遙,中間不可控制的因素太多!王妃便是如今朝它下令,又如何保證,這命令就一定能執行無誤呢?人尚且有犯錯的時候,更可況一直鳥?”
他臉上的輕鬆被濃濃的擔憂取代。
齊王皺眉,忽而問道:“一個名曰楚韻的漢人,可是二皇子的部下?”
二皇子聞言一驚,瞪眼看向齊王。
齊王擺手道:“如今二皇子也說了,咱們已經是一個戰壕裡的朋友,爲着共同的目標努力,那些見外的話,就不該說了。彼此最起碼的信任應該有吧?”
二皇子又遲疑了片刻,才點了點頭道:“沒錯,他是在一個偶然的情況下爲我所救,後來表示願意效忠與我,因爲他不是突厥人,大兄也不知我同他的關係,我便將他安排到大兄身邊,藉以瞭解大兄的動向。”
“他前往京城,擄走京城裡的小娘子,也是你安排的了?”齊王問道,語氣之中並未有譴責之意。
二皇子嘆了口氣,“這主意是我授意他向大兄說的,大兄一向嫉妒父汗對我的偏愛,我便利用這點,讓他進言大兄道,倘若是大兄能促成我不能促成的議和之事,父汗必然會對他刮目相看。擄走西北大將軍虞將軍最爲關切在意之人,必定能逼得虞將軍退兵……是我授意他這般勸大兄的。大兄倒是聽信了他的話。”
齊王點了點頭,虞淼猜的果然不錯。
“你的真正用意,就是爲了探知大皇子究竟在和京城之中的誰人聯繫?”
二皇子立時點頭,“兩邦議和,分明就是對兩邦最有益處的事情!這個有腦子的人都想得明白,我不明白,爲何我兩次派出議和的使臣,到了京城都是有去無還?難道大梁人都是沒腦子的蠢人?當然,此話並無冒犯之意,我只是覺得這般實在太奇怪,所以心下猜測,定然是大梁朝中,出了奸細,或是和我大兄有親密往來,爲了他們私下個人的利益,在破壞這對兩邦都有益處的事情,所以我讓楚韻走這一趟京城,就是爲了探一探,究竟是何人在和大兄暗中聯絡!可惜不曾想,他在京城逗留兩個月之久,也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我等不及,這才親自走了這一趟!不曾想,這親自走一趟,果然收穫不小!遇見王爺,同王爺聯手,實在是意外之喜!”
二皇子拱手朝齊王爺笑了笑。
齊王也拱手還禮。
“那若是讓這遊隼飛到我西北軍營之中,讓它帶去二皇子你對楚韻的吩咐,並讓楚韻來促成後來的事情,二皇子以爲如何?”
二皇子聞言,皺眉思索,似乎在十分慎重的考量這件事情的可行性,想了半晌,他卻是搖頭道:“不妥。”役肝他劃。
齊王吸了一口氣,“爲何?”
“我從未見過這遊隼對大兄以外的人如此俯首貼耳的!王妃實乃是大兄之外的第一人,如何能保證薩黑拉到了旁人手中,也像是到王妃手中這般聽命?倘若它飛離京城之後,特別是深入西北之後,忘記了王妃的交代,仍舊選擇聽服我大兄,咱們這些計劃,豈不全都落空了?”二皇子沉聲說道。
齊王緩緩點頭,將勝負成敗,全都寄託在一直遊隼的身上,似乎的確是太過輕率了。
他側過臉,目光落在那遊隼的身上,遊隼正低頭,用它那毛茸茸的小腦袋蹭着沈昕娘淨白纖長的手指。
沈昕娘擡頭衝齊王輕輕一笑,“這事情不難啊。”
二皇子聞言好奇朝她看過來,方琰的臉色卻是霎時就變了,“你別說,我不聽。”
沈昕娘擡手落在他的手掌上,輕輕握住他的手,“相交於這件大事促成,旁的事情都可淪爲小事了吧?”
方琰抿着脣,脣線冷硬,微微闔目,不看沈昕娘,似乎也擺出不聽她說話的態度來。
“內憂外患,於大梁來說,相當於兩線開戰,必然不可能大獲全勝,倘若先排除掉西北外患,在安定朝堂內的紛爭,罷黜那些存有私心,不利大梁社稷之人,則會有保障的多。”沈昕娘緩緩說道,“這不是你一直以來,想要爲聖上,爲朝廷做的事麼?”
二皇子坐在一旁,沒有吱聲,卻是有些不解,這王爺王妃夫妻二人在爲什麼爭執?
“上次你離開,你可知家中成了什麼樣子?你可知離兒他有多想念母親?上次你回來,我什麼都沒說,便原諒了你,看來我是做錯了,讓你以爲你不置一詞,就這般離開不過是小事一樁,是不是?”方琰氣的俊逸的面龐都有些黑,“今日吾就明白告訴你,不行!”
沈昕娘收回落在他手上的細白手指,淡然看他道:“那王爺不妨說個更好的法子來,比我能更快趕到西北,比我更能對這遊隼下令的人若能被找出來,王爺以爲我願意去西北那地方?以爲我願意離開京城?離開我的夫君,我的幼兒?”
方琰蹙眉,目光幽深的望着他。宛如星辰的眼眸之中,是掙扎和惱怒,卻又偏偏無法釋放其中的怒氣。
二皇子張了張嘴,卻一聲未吱,人家夫妻間的事情,他貿然插言不好,且他怎麼還是有點沒有聽懂呢?這兩人好好的,怎的突然莫名其妙的就生起氣來?爭執這去不去西北的問題?聽話裡頭的意思是,這位看起來豔若桃李的王妃要親自走一趟西北?鬧着玩兒的吧?她能幹什麼?
方琰默默看着沈昕娘好一陣子沒說話。
沈昕娘就那麼安靜恬然的回望着他,好似兩人之間有一場目光上的對峙,更是心裡的對峙,誰先妥協,就會落敗。
良久,方琰長嘆一聲,“就算我擔心你,純粹是多餘,你已經厲害得完全用不着我擔心,那離兒呢?你忍心讓他再離開母親好些日子?”
沈昕娘垂眸,緩緩說道:“你不必這麼說話,我從沒有覺得你的擔心是多餘的,不管我走到哪裡,我知道有人在關心我,在牽掛我,我心頭都是熱的,我會迫使自己更小心,更謹慎,也要更快的趕回來,因爲我知道,不論是什麼時候,總有個人在這裡等着我平安回來。我並不是單單在幫你而已,我也是在順從我自己的心意,施比受快樂,我爲大梁百姓做這些,讓我心裡很寧靜,很快樂。我覺得自己沒有愧對當年靈山枉死的那麼多人,他們的犧牲,他們的命救下來的我,總算將這份恩情傳遞了下去,我爲世人做了我能做的事,我心中的愧疚和不安總能少上一些。”
方琰定定看她,“你是這麼想的?”
沈昕娘點頭,“如果我爲了自己的安危,自己一家人的安危,本來可以做的事情卻沒有拼盡全力去做,想起靈山上那麼多條人命,他們用自己的死,師父用自己的血,救下我來,又有什麼意義?不過是救下了一個貪生怕死,一個懦弱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