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吏上前,向那騎在馬上,一直並未下馬的將軍稟報道:“將軍,只是茶葉布匹等物。”
將軍聞言微微點了點頭。
那斯文男子一行,彪形大漢們臉上頗有不忿之色,似乎還想上前理論一番似得。男子連忙伸手攔住自己一行人。陪着笑臉上前道:“將軍已經檢查完了吧?那我等是不是能走了?”
馬上的將軍垂眸嗯了一聲。土畝島才。
男子一行連忙將貨箱重新裝車,拉着車馬就要離開。
騎在馬上的將軍目光一直落在馬車上,忽而又垂眸看了看地上的車轍。
“停車——”馬上的將軍再次開口。
男子面上一頓,手已經探入袖中。他們一行人,更是僵直了脊背,各自都探手摸向身上藏了兵器的地方。
騎在馬上的將軍,銳利的目光似乎已經察覺了他們的動作,但恍若不知一般,冷靜開口道:“將馬車拆了。”
聽聞此言,將軍身後的兵吏還未動手,自稱是去往波斯的一行人,卻是立時從身上摸出兵器,迎着上前來的士兵就衝了上去,一面衝還一面用突厥話道:“衝出去,衝出邊陲,給大皇子發信號!”
斯文男子面上一黑。心頭大怒,帶着這一幫子又衝動,又不聽指揮的人,真是讓人惱火兒!這些人的腦子是豬腦子麼?如今在人家的地盤,眼前碰上這將軍地位不凡,硬闖,豈能闖的出去?
如今想這些也是無用,那將軍下令要拆馬車,必然是發現了異端,瞞也瞞不住了。當下如何脫身才是緊要!他飛快從袖中射出數枚柳葉般的暗器。
颯颯的破空之聲後。衝在最前頭的兵吏立時倒下好幾個來。那一行壯漢,功夫不弱,立時便將將軍的隊形衝撞的有些散亂。
“將這些人全部拿下,這是突厥的奸細!按人頭行賞,死活不論!”騎在馬上的將軍一面說着,一面發現那領頭的男子想要溜走,立時猛踩了下馬鐙,翻身而起,手中長槍,直指他後心。
斯文男子功夫不錯,聽聞身後的破空之聲,立時向一旁翻轉,並順勢拽過一個士兵,朝將軍槍口上扔去。
將軍反手收槍躲過。
男子趁勢鑽入人羣,將軍追了兩步,見身邊副將領着兵吏已經追上前去。便沒有離開,而是折返回到馬車旁邊。
周遭的突厥壯漢,還在殊死抵抗。他們功夫不弱,起碼遠在兵吏功夫之上,一時還拿他們不下。但這裡畢竟兵吏衆多。因爲要封鎖全城,而調回不少兵馬,此時更有將軍巡視,兵馬更是聚多。
所謂人多勢衆,那些突厥壯漢,眼看不敵,漸漸落於下乘。
那目光銳利的將軍卻沒有再參與這勝負已知的戰役,而是在馬車近旁走了一圈。仔細的看着這看起來並沒有特殊之處的馬車。
忽而他揚手將手中長槍的槍頭紮在馬車車廂的一個縫隙之上,手中忽而發力,只聽“喀嚓——”一聲。似是木板斷裂的聲音。
立時有更多的兵丁上前幫忙,將馬車車廂裡塞着的貨物也盡都弄出,車廂板也拆了下來。
馬車車廂壁,車頂都被扔在一旁,只剩下車廂底板未拆。
不過此時已經能夠看出,這外表看起來普通平常的馬車的特殊之處——這馬車的車廂底並不是平的。在車坐的下頭,高起了一溜,馬車車廂底板下頭,有個地方不大的暗廂。這暗廂藏不了多少東西,不過藏個小娘子倒是也足夠了。
將軍不等兵吏們上手,親自上前一步,伸手一掌拍在那暗廂的木板之上,木板應聲而裂,他伸手掃開木板。
陽光傾瀉而下。馬車暗廂裡頭躺着的人,雙眸緊閉,小臉兒之上很有些狼狽。
他卻是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心頭恍惚間好似是有什麼東西,倏爾落了地。
“怎麼!怎麼竟有個人呢!”一旁的兵吏忍不住驚呼道。
副將聞言上前,看了看馬車暗廂裡頭躺着的小娘子,又轉過臉看向將軍的神色,拱手上前,小聲詢問道:“將軍,這位就是要找的小娘子麼?”
虞淼垂眸似乎是想笑,可咧了咧嘴角,怎麼都有些酸酸的扯不動,他只好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是。”
話音落地,還不等副將有所反映,他便上前一步,將暗廂裡頭躺着的小娘子給小心翼翼的抱了出來。
她的身子是綿軟的,呼吸也十分均勻,只是眼睛逼得很緊,眉頭也輕輕地蹙在了一起,似乎昏迷也昏得十分不安穩。
他抱着她,並沒有上馬,反倒是腳步飛快的向回走去。
“將軍……”一旁隨行的參議似乎想問什麼,被副將一把拉住。
“將軍要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回來,咱們且收拾這裡的爛攤子,等着將軍就是。”副將吩咐道,“將他們都給綁起來,死了的屍首拉去喂狗。”
參議嘖了一聲,“哪有狗來吃?你真是……”
另一名副將氣喘吁吁的趕回,連連搖頭,喘着粗氣道:“一時找不到那人,不知藏到哪兒去了,竟叫他溜了,不過如今全城封鎖,他逃不了,早晚能將他抓出來。”
參議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是看到大將軍現在不在這兒,纔敢這麼說的吧?大將軍若是在這兒,你這麼說試試?”
副將嘿嘿一笑,不再爲自己辯解。
虞淼將他帶走的小娘子給安置好,果然不多時就返回。瞧見被綁起的突厥壯漢,微微點了點頭,掃視了一圈,沒有瞧見跟他說話那面相斯文的男子。狐疑側臉看向蘇副將。
蘇副將立時道:“屬下無能,叫他溜了。一時找不到,不過屬下留了人,仍舊在城中搜索。不會叫他逃出去的。”
虞淼臉色談不上生氣,也沒有高興,平平淡淡的,到叫人有些沒底。
特別是蘇副將,頗有些緊張。
“蘇副將留下來,繼續封鎖事宜,其餘人,同我回大營。”虞淼吩咐完,翻身上馬,回眸看了一眼,也不知是在看什麼,待隨行之人都上了馬之後,他才策馬快行。一行人揚起一片塵土,在塵土黃沙之中,出了城門。
公孫蘭睜開十分沉重的眼皮,左右看了一眼,淡青的牀帳,最普通的布料,不過漿洗的很乾淨。身上的棉被很暖和,卻有些沉重,不若她家中的那麼嶄新柔軟。雖未有薰香,卻好在並沒有什麼異味。淡淡的太陽香,並不讓人難以接受。
可是,這是哪裡?
她側臉看去,恰瞧見一個婆子,提着個白瓷的水壺進了門。
“喲,小娘子醒了?您醒了啊?”婆子嗓門兒極大,雖隔着好幾步的距離,卻是震的公孫蘭的耳朵根兒嗡嗡的疼。
她吃力的點點頭,“我,我醒了,這,這是哪裡啊?”
聽那婆子的話,雖不是京城官話,卻也能聽懂,同先前綁了她的那些人口音不同。
婆子似乎很高興,連忙放下手中的白瓷茶壺,上前幾步,笑嘻嘻的看着她,“醒了就好,小娘子醒了就好!大將軍將你留在這兒,讓老爺夫人照看,夫人真怕小娘子醒不過來,不好向大將軍交代呢!”
婆子站在她身邊說話,還是一樣的大嗓門,震的公孫蘭的腦袋都跟着嗡嗡的疼。
“大娘不必這般大聲,我聽得到。”公孫蘭剛醒過來,藥力還在,她本就有些暈騰騰的,這般銅鑼一般的嗓音,更讓她眼前一陣陣的眩暈。
那婆子卻像是完全聽不見她的話似得,“醒了就好啊,小娘子渴了麼?老奴剛燒了水,給娘子倒一杯吧?娘子餓不餓?竈房裡還給娘子留的有飯菜呢!娘子要用飯嗎?”
婆子彎着腰,這話幾乎是貼着公孫蘭的耳朵說的,中氣十足的音量震得公孫蘭直翻白眼。
她吃力的擡起手,半掩住自己的耳朵,用盡力氣大聲道:“大娘,我不聾!您小點兒聲!我能聽見!”
大娘瞪眼看向她,像是猶豫了好半晌,才點點頭道:“哦哦,你不想吃飯?那先喝點兒水吧?潤潤嗓子!我聽娘子嗓子都破了音兒了!”
公孫蘭無語凝噎,上天這究竟是讓她遺落到哪兒了?她在京城好好的一個霸道小娘子,怎的就落得如今這地步?面對這一個半聾的婆子,一點兒都不比面對先前綁了她的那些人輕鬆啊!
對了,那些綁了她的人呢?
“大娘?誰把我送到這兒來的?這兒是哪兒啊?”公孫蘭用盡力氣問道。
那婆子背對着她,正掂着白瓷茶壺,給她倒水喝。
似乎並未聽見她說了什麼,一語不發的端着杯子,顫顫巍巍走上前來,“給,娘子,喝些水。”
見公孫蘭掙扎的,難以從牀上坐起,她便將杯子放在牀頭的矮几上頭,一把將公孫蘭拽了起來。力道之大,根本不像是顫顫巍巍,年歲已高的老婆子,公孫蘭甚至被嚇了一跳。
“大,大大娘,我自己來自己來!”公孫蘭慌忙擡手,想用綿軟的手自己去端着那杯子,卻被大娘轉手避過。
“大將軍將娘子留下來,交代夫人,要好好照顧娘子,不可怠慢。娘子只管好生歇着,先喝口水,老奴這就叫人去通知大將軍,娘子醒了!娘子有什麼話,只管問大將軍!”婆子笑嘻嘻的說道。
振聾發聵的聲音,讓公孫蘭幾乎眼冒金星,她連連點頭,再不敢問什麼,生怕這婆子喋喋不休的,真將她給震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