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銘之畢竟是有道行之人,侍衛不敵,追出府去,卻仍舊被他脫身而去,追不上了。
管家皺着眉頭,快步往虞泰院中而來。
裡頭伺候的小丫鬟恰好掀簾子出來。“怎麼樣?人醒了麼?”
小丫鬟搖了搖頭,退開一邊,爲管家打起簾子。
管家邁步進去,國舅爺身邊的隨從立即擡眼看來,“怎的不讓張道長來看看,究竟是何原因還不可知,你怎的魯莽動手?”
“我原是叫他來看的!可是半路不知他察覺了什麼,藉口要去淨房,想要脫身,我未免他溜走,才喚了人出來,不曾想,還是叫他溜了!”管家垂眸說道。上宏助巴。
隨從皺了皺眉頭。“如今國舅爺一直不醒。信得過的大夫又束手無策,該如何是好?”
“不若……”管家垂眸想了想,“讓那羣道士來試試?”
隨從沉聲道,“平日裡養着他們,他們尚且還懶懶散散,倘若讓他們其中有些人知道。國舅爺情況不妙,萬一消息傳開,可怎麼辦?如今國舅爺最是信得過的人,卻全都不在。”
“黃道長呀!”管家一拍大腿,“國舅爺前一陣子還說,黃道長雖道法不精,這運氣卻是極好,人也憨實,若是道法精湛,倒是比他的師兄更可信。”
“這件事情,張銘之還脫不清干係,他那師弟就能脫得清了麼?”隨從沉着臉道。“事出突然,如今將他控制起來,倒是緊要!速去!”
管家點頭讓人去辦。
張銘之離了國舅爺府上,便先趕往了白果橋。
可他趕到之時,早已人去院空,唯有柴房和後院道旁倒着幾個昏迷不醒的家僕。
他這才捶胸頓足,明白自己是被一直看不上,一直視爲傻子的師弟給耍弄了!
“黃帥印,你竟敢如此陷害我!我定不會放過你!”見黃帥印已經離開,他便沒有多呆,更沒有理會那些家僕,便立時離去。
可此時他仍舊不明白,虞國舅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爲何情況會突然變成這般樣子?
心中已經隱隱知道,或許和黃帥印拿回的那些神奇的丹藥有關。但那些丹藥是他親自試過的呀,確實是神奇的昇陽之藥!上品丹藥!他搖頭細想,可除卻丹藥之外,又實在想不出別的緣由來。
待管家派去的人找到白果橋別院的時候,纔將那些被困在柴房和後院被打暈的家僕救醒。管家聽聞黃道長也不見了,這才大爲驚慌起來。
沈昕娘正端坐在茶案後頭煮着茶,動作行雲流水,好似平靜若昔日一般。門廊外傳來咚咚的腳步聲,她手上的動作卻是有片刻的停滯,神情也格外肅穆起來,這才能瞧出,她並非如往昔一般心若止水。
門外小丫鬟打起簾子,金香快步而入,跪坐在沈昕娘對面,語氣急急道:“娘子,張銘之跑了!”
沈昕娘擡眼,看着金香。
金香點了點頭,又說了一遍,“張銘之跑了,虞國舅府上的人一路追去,只怕是沒有追上,讓他溜了,咱們的人跟在後頭,也被他甩掉了,如今他藏在哪裡卻全然不知了。”
沈昕娘放下手中的茶壺,動作十分緩慢,像是在思量着什麼,半晌,她纔開口道:“如此看來,虞泰果然是不行了,已經和張銘之鬧翻。我算來,他若犯病,也就在這一兩日。他既然已經病發,他府上的人,應當牢牢拿住張銘之纔是。”
“是啊,咱們的人已經將張銘之誑了回去,他們竟然還能把人放跑了!真是沒用!”金香抱怨說道,卻忘了自己的人也沒能追上張銘之。
“既然人跑了,那便要小心些,藏在暗處的貓爪子,撓人才最是厲害。”沈昕娘低聲說道。
金香連連點頭,“婢子已經吩咐了他們了,叫他們各處小心!”
沈昕娘點了點頭,“讓人去趟玄玉觀,告知紫陽真人同黃道士,叫他們也防備着些。”
金香領命退下。
沒多大會兒功夫,便聽聞有人在王府外請見。
“還通稟什麼,貧道同王妃熟得很,沒得在這兒耽誤功夫!”
沈昕娘聞詢而來的時候,便聽聞道紫陽真人的聲音在花廳裡頭聒噪。
“這紫陽真人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呢!”丹心一面扶着沈昕孃的手,一面笑着說道。
沈昕娘邁步進了花廳,不止紫陽真人在,黃帥印也跟在跪坐在他下手。
“沈娘子!貧道特來尋你!”紫陽真人瞧見沈昕娘,立即起身說道,眼眸中還閃爍着好奇明亮的眸光,“當說是,特來向娘子請教。”
沈昕娘在上首坐定,微微直起上身,“道長不是說同我熟得很麼?既熟得很,又何須客氣?”
紫陽真人聞言呵呵一笑,連連點頭,“是,娘子說的極是!”說完,倒不急着開口請教,反而是擡頭看了看花廳裡頭的人。
丹心會意,垂眸看着沈昕孃的面色,瞧見娘子微微頷首,便擺手叫花廳裡頭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她自己也守在門口。
紫陽真人這才低聲問道:“沈娘子叫他回來,聽聞也送了那些無辜小娘子離開。如此,是虞泰府上的事情有眉目了麼?”
沈昕娘點了點頭。
“那他,如今是何情形?我這不孝徒,是出京城躲一躲的好,還是留在京城也無妨?”紫陽真人瞥了一眼一旁跪坐端正的黃帥印,低聲問道。
黃帥印聞言,臉上有些訕訕的,卻是立即鼓着嘴道:“是何情形我也不怕他,徒兒絕不會再離開師父,師父在哪兒,徒兒就跟到哪兒!”
沈昕娘臉上露出淡淡笑容,“紫陽真人還是心疼徒弟的啊?”
黃帥印側臉看向紫陽真人,王妃這話的意思是,師父已經原諒他了?承認他了?那爲何他在玄玉觀,向師父道歉的時候,師父還一臉不耐煩的叫他起來,還說,莫要稱他師父?
紫陽真人擺了擺手,“不說貧道的事兒了!貧道就是想來請教王妃,虞泰境況。”
“若是不懼張銘之,便安心在玄玉觀修行吧,聽聞紫陽真人於玄玉觀中,沒少行善事,替人解惑,爲人治病,遇上窮苦人家,還贈藥贈銀錢。頗令人敬仰呢”沈昕娘淡笑說道。
紫陽真人垂眸想了片刻,“張銘之獨自一人逃出虞泰府上,只怕虞家的人就饒他不得,自是不足懼。沈娘子如此說來,這虞泰真是不好了?”
沈昕娘笑了笑,沒有說話。
紫陽真人卻是眯了眼睛,壓低了聲音問道:“娘子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那丹藥,我細細研究過了,並無問題啊?”
沈昕娘面上表情十分平靜淡然,讓人看不出玄機。
紫陽真人卻是坐的不安穩,好似坐在釘子上一般,搖搖晃晃抓耳撓腮的,“沈娘子就莫要藏着掖着了,如今相識也有這麼久的時間了,竟還是不能放心告知一二麼?”
“其實答案,早已握在道長您的手中呢!”沈昕娘緩緩說道,“當初在靈山,道長奪走的那隻葫蘆,您還放着麼?”
紫陽真人聞言一愣,立即伸手向懷中摸去,立時便摸出一隻葫蘆來,他身形不胖,也不知是怎的將葫蘆藏在懷裡的,竟絲毫不顯。“放着呢,這般靈物,自然是貼身放着也不安心,如何能棄之一旁?和它有關?”
沈昕娘起身,伸手要拿過葫蘆。
紫陽真人猶豫片刻,將葫蘆遞於沈昕娘手中,自己的手縮了回來,面上訕訕而笑,“娘子信貧道,貧道自然也信娘子。且這東西本就是娘子的,便是娘子不歸還於我,我也無甚可說。”
沈昕娘拿過葫蘆,命丹心取一直海碗來。
她伸手貼了張符篆在海碗上,拔開葫蘆上的塞子,將葫蘆中靈氣逼人的水倒了出來。
紫陽真人同黃帥印都伸長脖子,緊緊盯着海碗,只見水入海碗之後,卻是不停旋轉,像是有人在搖晃着碗一般,碗中的水竟自行一份爲二,一般瑩白無暇,一半至黑純粹。且像是兩個半圓倒扣在一起,合成個圓形。
紫陽真人訝然道:“這是,陰陽太極!”
沈昕娘緩緩點了點頭,“陰陽乾坤,本有定數,逆天更改,天道不遂。”
黃帥印眉頭微蹙,“這水似有淡淡清幽香氣,莫非那丹藥之中就加有這靈水?”
沈昕娘點了點頭,“確是如此。”
紫陽真人砸吧了一下嘴,摸着下巴上花白的鬍子道:“貧道還是不明白,望娘子解惑,這靈水,分明靈氣充裕至極,想來這靈水,就是所謂的靈山珍寶。虞泰不惜花費大力氣,想要得到的也是這靈水,娘子竟用這靈水製成丹藥,送與他?且最後,竟是害了他?這究竟是何緣故?”
沈昕娘垂眸,臉上已經了無笑意,提及靈山,就好似提及到了她內心最深處最痛之事,她深吸一口氣,緩了緩神,纔開口道:“白泉水內服,可助運氣調息,滌盪體內濁氣,黑泉水外用,可吸附天地外物塵埃污垢。人若想要得道,還是要靠自身修行,黑白之水再神奇,不過是輔助之物,內心若不通達,便有這外物,又能如何?陰陽之道,不得違逆,黑泉水不可內服,內服便會汲取人內在的精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