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蘭皺起眉頭,有些爲難,“方便是方便,我也讓人去請紫陽真人了,上次的事情讓他當面向你賠禮道歉,實在再合適不過!不過他雖修行之人。卻頗有幾分傲氣,我擔心直接告訴他,讓他來向娘子道歉,他不肯來,便沒有提娘子之事,讓人去請了。”
沈昕娘聞言,有些詫異的擡眼看她,“如此,能請來麼?”
公孫蘭擡起食指,蹭了蹭鼻尖,呵呵一笑。“多半,請不來吧?以前哥哥要見他的時候,都是提前送信兒過去,約好了時間再見的。他從不肯上門,這次只怕,也是不會來的。”
沈昕娘停下腳步,看着她,“所以,你真的是請我來採蓮的?”
公孫蘭面上有些尷尬,“採蓮是其次,主要是想要向沈娘子賠禮道歉的,上次的事情……”
“上次的事情並不怪你。已經說過,乃是我自己不慎,莽撞心急的後果,怪不得旁人。”沈昕娘緩緩說道,“且如今我的眼睛不是好了麼?原本應好好謝你,一正一反,我連謝禮都沒有準備。”
公孫蘭這才又笑起來,“昕娘這般說。我就放心了,你是把我當自己人了!”
“可我今日着實想要見見他。”沈昕娘開口道。
公孫蘭正要說什麼,丫鬟恰走上前來稟報,“娘子,去請紫陽真人的家僕回來了……”
“人請來了麼?”公孫蘭連忙問道。
丫鬟垂頭搖了搖。
公孫蘭氣哼了一聲,“真是的!臭架子真大!”
沈昕娘卻伸手從袖袋中拿出一張黃紙來,伸手遞給公孫蘭。“讓人拿着這紙,再請一次吧。”
公孫蘭微微一愣,伸手接過黃紙,朱墨塗畫符於黃紙之上。她詫異瞪眼,看着沈昕娘,“這?能請來麼?”
“一試便知。”沈昕娘語氣輕緩,卻叫人覺得她分外的有把握。
公孫蘭莫名的將符篆交給丫鬟,吩咐人再走一趟。
她並不抱有多大希望的將沈昕娘請到公孫家的荷塘處,公孫將軍頗得先皇寵信,賜下這宅邸也寬敞富麗。單是這荷塘,一眼望去。便是沒有十里,直線距離五六裡總是有的。
水邊上還有偌大的假山奇石,山上種着白果奇鬆,石間遍植八角金盤,紫葉草,芬芳的茉莉,頗有韻味。
水邊修着石階,石階下頭停着幾隻小舟,在碧青的荷葉和淺粉的荷花簇擁之下輕輕飄蕩。
“紫陽真人若是來了,就會被請過來,昕娘先上船,咱們去採蓮吧?”公孫蘭語氣輕快道。
她猜想紫陽真人多半不會來,與其乾等着,結果讓人失望,倒不如好好玩兒玩兒,也不掃興。
沈昕娘倒是沒有拒絕,不消人扶,飛身便上了小船。
“沈娘子好厲害!”公孫蘭驚歎道。
說罷,她也飛身躍上另一隻小舟。丹心和公孫娘子的丫鬟小心翼翼的跳上各自主子的小船,不待專門搖槳的僕婦上船,公孫蘭便笑着說道:“沈娘子,不若咱們比試一番,看誰採的蓮蓬更多,如何?”
沈昕娘頷首應下。
丹心有些緊張侷促,“娘子,婢子,婢子不會搖槳呀?”
沈昕娘淡然道:“學學自然就會了。”
說罷將木漿遞給丹心一隻,自己也握了一隻。
公孫蘭和她的丫鬟已經盪開雙槳,向荷塘深處滑行而去。
平靜的水面被推開一圈圈的波紋,密密匝匝碩大的荷葉也向兩邊倒去。小舟在繁茂的荷葉間穿行,倒是十分陰涼,幽然的荷香撲面而來。
若非心中還惦記着正事兒,在這荷塘裡欣賞碧玉般的荷葉,淡粉嬌嫩的荷花,倒是頗有情趣。
學着公孫蘭的樣子,沈昕孃的小船也慢慢動了起來。
丹心不笨,能在娘子指點之下,將飯菜做得那般美味的人,必然也是有顆玲瓏之心的,搖槳不是難事兒,她不多時便摸索出了竅門,不需沈昕娘動手,她一個人就可將小舟劃的平穩快行,而不是隻在原地打轉了。
沈昕孃的船劃入荷塘深處,遠遠可見片片蓮葉向兩邊倒去,時不時的隱約能瞧見一隻細白纖長的手探出荷葉間,採摘飽滿的蓮蓬。
先行而去的小船,卻又從荷塘深處劃了出來。公孫蘭站在船頭,面色狐疑,“沈娘子和紫陽真人上次見面,不是第一次見面麼?怎的如今看來倒像是頗爲相熟的樣子?”
她的丫鬟聞言,低頭默不作聲,專心將小船向岸邊石階靠了過去。
“她一張黃紙,真的能將我們公孫家都請不來的紫陽真人請過來?”公孫蘭話音剛落,便聽聞腳步聲由遠及近,往荷塘這邊而來。
她飛身上岸,眯眼望去。
正瞧見紫陽真人步履飛快,竟將公孫家引路的丫鬟都遠遠的甩在了後頭。
公孫蘭抽了抽嘴角,朝走近的紫陽真人施了一禮,“紫陽真人這前後反差還真是大?我派人去請真人,真人就有理由推拒,如今倒是如此急不可待的趕來?”
紫陽真人左右看了看,沒瞧見沈昕娘,這纔將目光落在公孫蘭身上,伸手捏出沈昕娘給的那張黃紙,“人呢?”
公孫蘭輕哼一聲,“道長要見人,我就要告訴道長麼?道長還沒說,爲何我請道長不來,這一張黃紙相邀,道長倒是跑的急?”
紫陽真人將手放在脣邊輕咳了一聲,“這……自然是有緣故的!”宏休土劃。
“什麼緣故?”公孫蘭挑了挑眉梢。
紫陽真人遲疑片刻,神秘兮兮的說道:“你哥哥的病,發作起來尤爲痛苦,這麼多年,我雖能減緩他的疼痛,卻無法根治。這位沈娘子,或有辦法根治。”
公孫蘭聞言,登時愣住,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紫陽真人。
紫陽真人衝她認真的點了點頭,“修行之人,不打誑語。不過得看她樂不樂意。”
公孫蘭面上難掩震驚,更不禁上前一步,緊緊攥住紫陽真人的袖角,“你,道長你說真的?她,她能治我哥哥的病?”
紫陽真人笑眯眯的點了點頭。
“這……如何可能,她不過是,內宅婦人而已……難道還通曉岐黃之術?”公孫蘭語氣頗有些急切。
紫陽真人卻是舉目看着荷塘伸出向左右搖晃的荷葉,眯眼細看,擡手說道:“沈娘子就在那荷塘深處吧?她倒是好耐性,這會兒還有心思採蓮呢?”
“她果真能醫治?”公孫蘭已經將紫陽真人的袖角捏的皺巴巴的,卻仍不放鬆,“道長有幾分把握?”
“看緣分吧。”紫陽真人說完,從她手中拽出自己的袖角,“貧道要先見見沈娘子。”
公孫蘭心中一陣踟躕,指了指自己的小舟,“道長用我的船吧。”
言語神色都有些急躁,迫切的想要知道,道長說,沈娘子能根治哥哥的病,究竟是不是真的?
“她在那兒?”紫陽真人指了指荷塘深處。
公孫蘭身側倉促的點了點頭。
不待丫鬟伸手扶他上船,紫陽真人已經提氣而走,飛身向那荷葉浮動的荷塘深處掠去。
“娘子,咱們也跟過去瞧瞧?”丫鬟見公孫蘭神色頗有幾分急切,便開口道。
公孫蘭點頭,轉身要上船,一隻腳已經踏上小船,卻又生生停住,搖頭道:“不,不行。她不是會受人脅迫的人。道長也說了,得看緣分。如今她肯在我公孫家,見紫陽真人,她肯要我幫忙,便是我們之間有緣。我若上前打擾,便破壞了這份信任。只怕會耽誤了哥哥的病……”
丫鬟聞言,眉頭輕蹙,“那娘子待如何?”
“且等等……”公孫蘭攥着自己的手,收回了踏上小舟的腳步,“這麼多年都忍過來了,如果能根治,一時片刻有什麼等不了?”
公孫蘭深吸了一口氣,提步離開石階。荷塘邊上就有一個六角涼亭,她雖心中焦急,面上卻力求不驕不躁,讓自己耐下心來,等着沈昕娘和紫陽真人談完歸來。
紫陽真人準確無誤的落在沈昕孃的船上,將搖槳的丹心嚇了一跳。
“沈娘子邀貧道前來,所謂何事?”紫陽真人在小舟中間,撥開採了不少的蓮蓬,盤腿坐下。
“想要向道長打聽個人。”沈昕娘又採了一隻蓮蓬,並未放下,白皙纖長的手指,把玩着碧翠飽滿的蓮蓬,緩聲說道。
紫陽真人垂眸,有片刻猶疑,又擡頭笑了笑,“娘子要打聽誰?”
“黃帥印,黃道士。”沈昕娘說話時,目光一直落在紫陽真人的臉上,不曾錯過他絲毫的表情。
紫陽真人花白眉須之間,有片刻的僵硬,眼神也似有些躲閃,“沈娘子打聽的人,貧道不認得。”
“他原本是混元派修行之人,如今卻入了茅山上清派,道長不認得?”沈昕娘反問道。
紫陽真人連連搖頭,“貧道雖是混元派門中人,但長年修行在外,門派之中的人,多數已不認得,這有什麼奇怪?”
“道長是真不認得,還是不願認得?”沈昕娘直視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