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素衣進了虞國舅府上了。”丹心在沈昕娘耳邊低聲稟道。
沈昕娘點了點頭,“怎麼進的,幫忙了麼?”
“王府上的人沒動,原想幫她指路來着,卻叫她遇上巡夜之人。她倒是有主意,說自己是虞國舅府上的丫鬟,巡夜的人就將她送回了虞國舅府上。”丹心笑着低聲說道。
“這樣好,”沈昕娘垂眸,“虞泰慎重多疑之人,咱們插手的地方越少,越容易取信。”
丹心笑嘻嘻的應是。
“今日天氣不錯,趕緊收拾東西吧。”沈昕娘回眸環顧了一眼四周,緩緩說道。
“誒!娘子喜歡的東西都搬過去吧?這是四娘子繡的屏風,是搬過去,還是放進庫房?”說起收拾東西。搬進主院,丹心立時興奮起來。
“你看着辦吧。”沈昕娘語氣隨意,可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卻比平日的清冷多出了幾分期待的味道。
丹心嘻嘻一笑,指揮着丫鬟們忙碌起來。
主院之中,因爲有了女主人的入住,好似一下子就變的生動而鮮活起來。竹林彷彿更青翠了,成片的黃菖蒲也更鮮亮,花架上的茉莉吐着陣陣幽香,瑩白的花瓣格外嬌美。
齊王比平日裡更早回來,立在主院院門外,臉上就掛上了笑意。
主院小廚房裡陣陣飯香飄逸,他的笑容更深入眼底了幾分。他撩開衣襬。大步向正房走去。
吧嗒吧嗒雲子落在棋盤上的清脆聲響,讓他的腳步停在了門外。
忽而有種近鄉情怯般的感情,讓他遲遲沒有再擡腳邁步。
一旁小丫鬟見狀,遲疑片刻還是上前打起簾子,朝裡道,“王爺回來了!”
門簾被掀開,正房廳堂裡坐着的人擡眼向外看來。
她白皙的小臉兒,安靜怡然的面色。好似從來都沒有變過,好似她一直都是這麼安靜的在等待,等他回來。這纔像是家的感覺,不管何時歸來,總有一個人在耐心的等待。
方琰心頭有些難言的激動欣喜,他邁步進門,嘴角忍不住向上揚着。“昕兒,住的,還習慣麼?”
沈昕娘淡淡看他,轉過臉來,沒有說話。
纔剛剛搬過來而已,連一夜都沒過,談何習慣不習慣,這話問的。
方琰在她對面坐下,她未理會他,他也不惱,面上的笑容都沒有一絲的減少。“你在等我回來?”
沈昕娘垂眸看着棋局,依舊沒說話。
方琰輕笑,擡手握住她的手,“我會盡早回來,不會讓你久等。”
每個妻子都希望自己在外忙碌的夫君能說出這般話來吧?即便公務繁忙,應酬多多,也能惦記着家中等待的嬌妻,早早歸來相伴。
像是生怕她還是沒有反應一般,他緊握着她的手,沒有鬆開。
沈昕娘緩緩點了點頭,輕輕吐出,“好。”
方琰喜笑顏開,滿室奢華爲之失色,唯有他的笑容明媚非凡。
“這是師父當年教我的棋局,你會破麼?”沈昕娘垂眸說道。
方琰這才放開了她的手,低頭看着棋局,“請君入甕?”
沈昕娘卻擡手落子,“快了,且等等吧。”
素衣再醒過來的時候,瞧見自己手上的上已經被包紮好,身上染着尷尬味道的衣服也已經換過了新的,柔軟的布料,精緻的線腳,鮮亮的顏色,讓她心頭一陣盪漾。
她撐着身子坐起,牀榻也是軟軟的,身上的被子還帶着淡淡的馨香。她忍不住閉目深吸了一口氣,滿面享受之色。這就是她渴望的生活呀!她憧憬已久的日子呀!在吳興沒有過上這樣的日子,在沈家沒有,在馮家沒有,在齊王府也沒有。
如今到了虞府上,終於過上了這樣的生活!渴盼已久的生活!爲了掙脫繩索兒蹭破的手依舊疼着,可抑制不住她滿心向外冒着幸福和滿足。
“姑娘醒了?”門口的丫鬟探頭問道。
素衣睜開眼睛,點了點頭,“是,國舅爺回來了麼?”
小丫鬟邁步進屋,“老爺還沒回來,管家吩咐了,您醒了就帶您過去見他。”
素衣連連點頭,翻身下牀。
“姑娘手上不便,我來幫姑娘穿衣吧!”小丫鬟笑着說道。
素衣剛想推拒,小丫鬟卻已經上前,手腳麻利的服侍起她來。
被人伺候的感覺原來是這般的好!以前都是她伺候人,如今終於翻身,也有人來伺候她了!離開齊王府這一步,果然是她此生做的最爲明智的事情了!素衣在心中暗暗慶幸。
“管家安好。”素衣被帶到管家面前,連忙蹲身行禮。
管家擡手,叫旁人都退了出去。
小小的廳堂裡,只剩下管家和素衣兩人的時候,管家纔看着她問道:“你說,蘇媽媽死了?”
素衣連連點頭,“是啊,被娘子讓人打死了。哦,我逃出來的時候,她還有一口氣在,但抗不了多久了,這會兒定然已經死了。”
管家陰翳的眼眸之中看不清情緒,素衣不由有些緊張。
“是……哪位蘇媽媽?”管家眯眼看她,試探的問道。
素衣聞言一愣,“齊王府,沈娘子院中的蘇媽媽呀?管家我是素衣呀,沈娘子在吳興老家的時候,就伺候在沈娘子身邊的素衣呀!”
“哦。”管家瞭然的點了點頭,看向素衣的眼眸依舊看不出情緒,“那你爲何不好好呆在沈娘子身邊,大半夜的跑出來,又冒充虞府上的丫鬟,是何原因?”
“沈娘子發現蘇媽媽是國舅爺的人,嚴刑拷打蘇媽媽,蘇媽媽供出我來,沈娘子要折磨死我,我就逃了出來,可又撞見巡夜之人,倘若說出我是齊王府的丫鬟,必然會被送回到沈娘子手上,那我就沒有活路了啊!唯有來求國舅爺搭救,才能逃脫沈娘子折磨!”素衣可憐巴巴的說道,眼中已經含了眼淚,聲音也哽咽起來。
管家點了點頭,“你有何事要稟於國舅爺知道?”
素衣聞言,正欲開口,卻忽而收聲,默默看着管家。
管家也正用一雙她望不透的眼睛看她。
“這……”素衣咬了咬下脣,“此事緊要,需得等國舅爺回來,親自稟於國舅爺知曉。”
管家聞言,冷哼一聲,“你做的了主?”
素衣連連搖頭,“我做不得主,但得讓國舅爺做主。”
管家冷笑一聲,“素衣姑娘好大的口氣,既然姑娘覺得關某也做不得主,又何必口口聲聲要見某呢?直接請見國舅爺不是更好?”
“國舅爺不是還沒有回來麼?”素衣不理會管家言語中的諷刺,直接問道。
管家神情一愣,“嗯?”
“國舅爺不是去吳興了麼?又在吳興受了傷,耽擱了行程,如今還未回來!”素衣瞪着眼睛,看着管家問道。
管家眯眼上下打量她,“你知道的倒是清楚?”
素衣默認,沒有說話,若是不亮出些消息來,管家又豈能相信她。想來虞國舅去往吳興的消息,沒有多少人知道,非心腹更是不可能告知。虞國舅受傷,乃是此次出行以後才受傷,府上知道的人更不會多。
看着管家微微震驚的神色,素衣心中卻是有了底氣,那日在杉樹林外頭偷聽到的消息實在是個重大的消息,原以爲拿着那消息能向蘇媽媽換來二三百貫銅板已是極限。
如今看來,自己的命運果真是否極泰來了,蘇媽媽死了,她是手握秘密的第一人,這消息,能爲她換來在虞府上的優渥生活了吧?
素衣心下美滋滋的,臉上也不由帶出笑容來。
管家冷哼一聲,“希望你的稟報,不會叫老爺失望。”
素衣點點頭,“管家放心吧!”
虞泰歸京比方琰一行足足晚了七八天天。
這幾天大概是素衣最爲享受的時光,什麼活兒都不用幹,還有人伺候吃喝。
吃得好,穿得好,住的好,還沒人給她白眼。除了第一日,管家對她不算太客氣以外,因着她特殊的身份,並沒有人來給她找不自在。宏叉縱巴。
這幾日的生活幾乎讓她有些飄飄欲仙起來。
當聽聞虞國舅歸來的消息時,她才愣愣回神兒,想到自己來到虞府上的要務。
素衣被帶去見虞國舅的時候,他回到府上,也不過半日的功夫。素衣心頭有些得意,虞國舅甚至都沒有好好歇歇,就忙着見自己,這是不是也表示了對自己,對自己所帶來的消息的看重呢?想來日後她定然能夠過上更好的生活吧?
在虞國舅府上,也像丹心和金香那般,被下人們巴結討好着,甭管年紀大的,年紀小的,見了她都得尊稱一聲“素衣姐姐”,還有那角門上,趁着夜色佔她便宜,用手肘蹭了她胸口的那門房,尋了機會一定要給他個小鞋穿穿!讓他知道知道厲害!
素衣美滋滋想到,直到鼻子撞在一堵堅硬入牆的脊背上,她才猛然回神。
“管,管家?”素衣捂着撞得發酸的鼻子,抱怨的看着管家。
管家陰測測一笑,“素衣姑娘,某提醒你一句,在老爺面前,說話可得掂量着點兒。”
“我知道,管家不必操心。”素衣彷彿已經看到未來的美好,傲然說道。
管家點了點頭,側身讓她先行,進了書房。
進得書房,素衣才猛然緊張起來,頭也不敢擡,躬身立在門口不遠的地方,隱約瞟了一眼,瞧見屋裡頭有兩人,一坐一站。
坐着的定然是國舅爺了!她蹲身行禮,手有些抖。
“你就是素衣,沈娘子身邊的丫鬟?”上方有威嚴沉冷的聲音傳來。
素衣連忙應聲,“是。”
“蘇媽媽死了?你僥倖逃了出來?”詢問的聲音裡似乎夾在了一絲的嘲諷和懷疑。
素衣嚥了口唾沫,“是,真是僥倖逃出的,娘子將婢子交到行刑媽媽手中,婢子趁着行刑媽媽去用飯的空當,磨破了手,掙脫了繩索,打暈了看守的丫鬟,從生死小門兒逃出了王府。路上又遇到巡夜的守衛,險些要被押入牢獄。婢子謊稱是國舅爺府上的丫鬟,才被兵吏送了過來!”
倘若國舅爺不信她是自己逃出來的,那她帶來的消息也必然不會被相信。素衣不由有些侷促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