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來告別,還是來阻攔的?”沈昕娘忽而問道。
方琰喉頭動了動,半晌,才緩緩說道:“告別。”
沈昕娘點點頭,“那就好。”
“大姐姐。”門口突然傳來沈四孃的聲音,她一隻腳剛邁進門檻,另一隻腳還停在外頭,擡眼瞧見茶案兩側對坐的人,要說出口的話尷尬的僵在嘴角,“給王爺請安,我等會兒再來找姐姐。”
“什麼事說吧,王爺正要走呢。”沈昕娘開口道。
方琰側目看她。
沈四娘一隻腳在內,一隻腳在外,一時真是不知是該進還是該退了。
“沒事要說麼?”沈昕娘問道。
“哦,有,有事。”沈四娘低頭,另一隻腳也邁進了門。
方琰起身,“你們姐妹說吧,明日……我送你出城。”
“不必。”沈昕娘頭也沒擡,緩緩說道,“我同秦家的商隊一起出生,王爺出現,難免興師動衆。”
方琰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卻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直到他擡腳離開,出了上房,腳步聲漸漸遠去,她才擡頭,看着他背影離開的方向。
“姐姐何必總是如此冷言冷語呢?明明心底……”沈四娘開口。
“你來找我什麼事?”沈昕娘淡淡打斷她的話。
“哦,姐姐不是要啓程去老家了麼?我……我想跟姐姐一起。”沈四娘說道。
沈昕娘聞言擡眼看她,“你也去?”
沈四娘連連點頭,“雖然還沒有做好準備再見他,原想着這輩子不會再見了。可是……姐姐若是離開王府,我還有什麼理由留在王府呢?我想與姐姐同去。”
“這一路危險。”沈昕娘說。
“若沒有姐姐,我都不知道已經死過幾次了。”沈四娘垂頭輕嘆。
沈昕娘沒有再言語。
起程之日,方琰果然沒有出現。
沈昕娘一行乘着馬車,來到和秦家商隊約好的地方。秦冉親自下馬來問,“娘子沒有什麼忘了的吧?咱們這就要出發了?”
“走吧。”沈昕娘淡淡說道。
秦冉在馬車外頭笑了笑,轉身而去,利落的翻身上馬,他擡頭看了看天空,今日的陽光好似都格外的燦爛呢!
金香聽聞秦冉走遠的聲音,才撩開車窗簾子,四下看去。
“找什麼呢?”丹心碰了碰她。
金香皺着眉頭,喃喃自語道:“不應該呀……”
“什麼不應該?”丹心又拽了她一下。
金香仔細的四下看去,仍舊一無所獲,低聲道:“娘子要去那麼遠,王爺竟真的不來送送?”
丹心覷了覷沈昕孃的臉色,呵斥她一句,“馬車都行起來了,挑着車窗簾子像什麼話?快放下快放下!”
不由分說的將金香從窗口的位置拽了開。
簾子落下,隔絕了車內外的視線。
沈昕娘一直面無表情的翻着書冊,車內沉寂的很,除了車輪聲,便只剩下沈昕娘翻書的聲音了。
一直到出了城門,都沒有人攔下他們的馬車,前來探望或是送行。金香不死心的在城門口又挑開簾子向外看去。王爺怎麼能不來送送娘子呢?雖然娘子說不用送,可王爺也不必那般當真吧?
她怎麼能夠瞧見,城門樓上孤獨佇立的身影,又如何能夠發現,那身影一直等到馬車商隊在視線中化成一個小小的黑點,甚至連黑點都瞧不清楚,只能瞧見遠處天空上揚起的一片片沙塵,也遲遲沒有離去呢。
一直到出了京城許久,沈昕娘翻書的速度才漸漸快了起來。
沈四孃的神態則一直有些僵硬。秦冉騎着馬,就在馬車前頭,他同秦家商隊裡的人,及隨從說話的聲音時不時的就能傳入馬車裡。她明明告訴自己不要在意不要在意,可想到曾經的種種行爲,如今就覺得自己像笑話一般,蠢的不可救藥。
她正在內心反覆自責羞愧之時,卻見沈昕娘忽而扔下手中書冊,猛然擡頭,吩咐金香道:“讓他們停車。”
金香一驚,“怎麼了娘子?”
“聲音不對!”沈昕娘面色鄭重,“有奔襲的動靜。”
“停車——停車——”金香嗓門很亮。
秦冉立時便聽到動靜,勒馬停下,兜轉馬頭到馬車邊上,“沈娘子,怎麼了?”
“讓人防備!娘子說,有奔襲之聲。”金香大聲說道。
秦冉皺眉,大白天的,又是官道之上,什麼人這麼大膽子敢來襲擊秦家的商隊?“娘子不必擔心,咱們請了鏢局的人護送,都是好手。”
沈昕孃的面上卻沒有半分鬆懈,反而比以往遇險的時候更凝重些。
車裡能瞧見她神態的人都不由緊張,“不是騎馬奔襲,且是從前頭而來。”
沈昕孃的話音剛落,騎在高頭大馬上的人便瞧見前頭不遠處揚起的陣陣黃沙塵土,甚爲壯觀。
“能調頭麼?”沈昕娘在馬車裡問道。
“車隊不短,且有貨物,調頭不易,且貨車跑不快。”秦冉瞧見那一陣的黃沙,和耳邊愈來愈響亮的奔走之聲,也收斂了臉上笑意,鄭重起來。
“那就讓人做好攻擊的準備吧!”沈昕娘翻身抽出座位下面的桃木劍,起身拉開車門。
“沈娘子您躲在車裡就好!”秦冉說到。
“娘子!您不能出去啊!”金香和丹心異口同聲。
不過話音未落,便被車門外的塵土給嗆了滿嘴,沈昕娘立在車頭,已經更夠瞧見裹在那一陣黃沙之中,向商隊衝擊而來的是什麼。
“瘋牛——快跑啊!”抽刀而出,護在商隊最前都的人,瞧見瘋牛陣,立時慌亂,扔下刀便向後跑去。
騎在馬上的秦冉神色一稟。官道之上,如何會有如此多的瘋牛?
那牛羣卻是不管那麼多,裹着沙塵便向商隊衝擊而來。
“調頭,調頭!快撤走!”商隊的領隊人慌亂吩咐道。
牛跑不過馬,那是在正常情況下。可在牛似乎是受了刺激,馬又被馬車貨物拖累的情況下,就不能這麼說了。
金香抽劍同沈昕娘一道立在車頭,“娘子騎馬離開吧!這,這情形怕是攔不住啊!”
秦冉已經帶着人縱馬朝牛羣衝去,試圖在牛羣衝擊到商隊以前,就將牛斬殺掉,或是阻攔下來。
可牛勁兒極大,發起瘋來,更是勢不可擋,鏢局衝在最前頭的人,被牛一角挑飛。腸子都流了出來。
丹心探頭出來,恰好瞧見,捂着嘴就嘔了起來。
“給我找匹馬。”沈昕娘說道。
前頭阻攔瘋牛之人,慘叫連連。
但仍阻止不了瘋牛的進攻之勢,秦冉從袖中抽出他常拿在手上把玩的摺扇,砰的打開扇面,扇在手中猛然旋轉,扇葉上立時激射出衆多恍如牛毛細雨一般的暗器銀針。
沈昕娘立在車頭,眯眼看着。
“娘子,馬來了,娘子快上馬!離開這裡。”金香牽着馬匹過來。
商隊已經調轉了馬頭,向來的方向退去,只不過有車廂貨物拖累,移動的速度並不快,若是單單騎馬,自然就快得多了,不必擔心被瘋牛追上。
沈昕娘縱身從車頭躍上馬背,金香將繮繩遞到她手中,心下剛鬆了半口氣。
卻見娘子兜轉馬頭,“駕——”的一聲,迎着瘋牛羣就衝了過去。
“娘子——”金香在她身後嘶聲竭力的喊道,並追着跑了上去。
她兩條腿如何能追的上四條腿的馬?些許瘋牛衝破秦冉等人的阻擋,向着商隊衝了過來。
如今擋在這數頭瘋牛跟前的,是僅握着一柄桃木劍的沈昕娘。
金香目瞪欲裂,娘子如此,和送死有什麼區別?娘子該不是真是有什麼想不開的事情吧?
瞬息之間,可怕的想法劃過金香的腦海,她臉上連個驚恐的表情都還沒來得及展現出來,便瞧見沈昕娘從袖中拿出幾張朱墨黃紙所作的符籙。
娘子纖長的手指拿着符籙一彈,符籙像是狗皮膏藥一般,緊緊貼在那發了瘋的牛身上。
沈昕娘口中不知念動什麼,握着桃木劍在空中揮舞,那牛便更是瘋了一樣原地轉了個圈,猛然調頭往回跑去。
沈昕娘顧不得喘息,連忙又彈射出一張符籙,繼而又控制了一隻牛。
前頭揚起的沙塵之中傳來牛角相撞的聲音,龐然大物轟然倒地的聲音。
也有幾隻瘋牛,逃過攔截,衝入商隊,橫衝直撞的。甚至將貨物都撞翻了輛車。好在仍有不少鏢局的人守在商隊之中,幾人合力對付一頭牛,揮刀亂砍,將瘋牛斬殺。
商隊之中也是一陣的兵荒馬亂。
眼見被沈昕娘控制,返回去攻擊瘋牛羣的牛越來越多,秦冉他們頂着的壓力也漸漸小了下來。
衝入商隊橫衝直撞的牛,已經被砍死兩頭,砍傷三頭。
躲在馬車裡的丹心和沈四娘正要鬆一口氣下來的時候,卻見忽而有一羣蒙面人,從兩側包抄夾擊而來。
他們的目標不是商隊,不是貨物,更不是瘋牛。
十幾個蒙面人,徑直撲向騎在馬上的沈昕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