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若是有事,那秦某就不強人所難了。”秦家老爺拱手說道。
“秦老爺是明事理的人,秦家在您手中,一定會昌盛下去,您且安心。”沈昕娘緩緩說道。
秦家老爺面上輕快,但片刻之後,又凝重起來,“那秦某老了以後呢?”
沈昕娘連看都沒看一旁立着的秦冉,“有人志不在此,秦老爺還是想清楚,若要爲整個秦氏一族考慮,就不要被親疏矇蔽了眼。”
秦冉聞言,一臉鬱悶。
秦老爺直起身,打量秦冉一眼,輕嘆一聲。
秦夫人聞訊,哭鬧不止,如何肯好好收拾東西搬走?
“這院子是我的,打我嫁入秦家來我就住在這兒!憑什麼一個小丫頭說我得搬走我就得搬走?!”秦夫人怒道。
“這是老爺的決定……”僕婦勸道。
“什麼老爺的決定,還不是那小丫頭,巧舌如簧,矇蔽了老爺!老爺偏聽偏信,不過是胡言亂語,老爺也能當真!”秦夫人憤然摔了一套精緻的瓷盞。
僕婦看着碎裂在地上的瓷片,輕嘆了一聲,低低說道:“那小娘子,一雙眼眸,漆黑無底,看起來就不似常人,說不定真是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夫人不該招惹她的!”
秦夫人許是聞言,想起了沈昕孃的那一雙讓人脊背生寒的眼睛,不由打了個寒戰,“如今說這話,不是太晚了麼?”
語氣裡也有些後怕。
“不晚,還不算晚!夫人若是現在去尋她,向她賠禮道歉,服個軟,讓她在老爺面前說幾句好話,不就過去了?”僕婦看着秦夫人彆扭的臉色道,“她不過是客,又能在秦家住多久?方姨娘生下庶子以後,可一直是虎視眈眈的!倘若中饋和這院子都到了方姨娘手中……”
秦夫人聞言坐直了身子,“方姨娘的庶子豈能和子來相比?”
“自家孃親都是看着自家兒子好的!”僕婦又道,“且少主的心思,夫人您豈會不知道?”
秦夫人長長嘆出一口氣來,“不就是道歉麼?不就是低個頭服個軟麼?”她又長長吐出一口氣,“我去!”
僕婦誒了一聲,連忙招小丫鬟進來,問沈昕娘如今人在何處。
“走了!跟老爺說過話,直接從正院就走了,連客房都沒有回,行禮都是收拾好的,老爺親自去送了呢!”小丫鬟口舌麻利的說道。
“走了?!”秦夫人挺直上身,“那子來呢?”
“少主也走了,同她們一起離開的。”丫鬟說道。
秦夫人怪叫一聲,仰倒過去。
僕婦嚇了一跳,連忙起身掐人中,拍心口的,將秦夫人喚醒過來。
秦夫人大口大口的喘着氣,“走了,她們還是帶我的兒子走了!子來他怎麼就是不明白?我辛辛苦苦養育他長大,他怎麼就是在這家裡安定不下來?他爲什麼要走?爲什麼要離開我?”
“你最擔心的事情,就好像一柄懸在你頭上的劍,你害怕它隨時都會掉下來……”秦夫人想起沈昕娘說過的話,口中喃喃自語,“我頭上懸
着一把劍……”
在僕婦擔憂的目光之中,秦夫人忽而翻身而起,赤腳只穿着一雙厚厚的白襪,踩着地面衝入院中。推着院中花架上放着的花盆。
精緻的花盆上雕有麒麟鳥獸,映着陽光,熠熠生輝。
花盆沉重,她推不動,彎身從地上撿起一塊光潔的鵝卵石,向房檐的翹角上狠狠砸去,翹角上蹲着一隻龍頭龜身神獸,險些被她砸中。
她不死心,又撿起一塊石頭,狠狠砸去。
僕婦見狀嚇了一跳,撲上來阻攔,“夫人,夫人您這是做什麼?!別衝動啊!”
“老爺,稟告老爺,夫人要砸毀院中的神獸,還要讓人將早年間栽下的桂樹都挖出來,要推翻花架……”隨從來稟報時,只見說話間,秦老爺的臉色越發難看,夫人的一樁樁行徑,讓秦老爺的臉最終黑如鍋底。
“她瘋了!夫人,是瘋了!”秦老爺咬字說道,“去,強行將她送到臨江苑,命人守在外頭,無事不得外出!不許人探視!”
隨從愣了一愣,因着少主的緣故,老爺對夫人一向寬厚,如今?
“還不快去?”秦家老爺視線瞟來。
“是!”隨從躬身退下。
秦夫人累的不輕,院子裡的僕婦丫鬟,紛紛上前阻攔,她也未能損壞什麼。
“我要毀了這勞什子的陣法!就是這陣法!秦家祖宗留下來的規矩!要奪走我的兒子!狗屁的規矩!”秦夫人一面踢打着院中繪有鳥獸的擺飾,一面叫罵道。
她身邊的僕婦,大冷的天,冷汗都下來了,慌忙捂着她的嘴,“夫人別說了,別說了……”
待老爺派來強行將她押走的人一出現,她整個人才真的軟倒下去,搖着頭,喃喃說着什麼。
被帶走時,她眼神怔怔,恍如失了心神。陪在她身邊的僕婦卻是淚流滿面。
沈昕娘乘着馬車,雖有秦冉同行,可這一路上,她讓王府的護衛守在馬車周圍,根本不讓秦冉靠近。
路上奔波,她比來時更加沉默。
沈四娘說什麼也不願跟秦冉再回秦家別院,秦冉隔着齊王府的護衛,遠遠看着她。
“這裡沒有我母親,也不會有人爲難你。”秦冉無奈說道。
沈四娘卻是連連搖頭,“秦郎君,你放過我吧。當初我對您懷有妄想,是我沒有自知之明。如今我已經看清楚自己的斤兩,求您高擡貴手,我再不敢懷有妄念了!”
沈昕娘自始至終沒有說話。
秦冉轉身而去的時候,她帶着沈四娘回了齊王府。
“王爺在麼?”她回到府上,顧不得休息,便先問道。
小丫鬟們微微一愣,“在,在府上。”
沈昕娘甚至顧不上洗去一路風塵僕僕,顧不上喝上一口水,便來到正院。
方琰正端坐在茶案後頭,手中翻閱着書冊。聽聞聲音,擡眼看她,目光灼灼。
“我回來了。”沈昕娘說道。
方琰點點頭,“你也有如此沒有耐心的時候?”
沈昕娘幾步來
到他身邊,在茶案對面,跪坐下來,“告訴我吧,你知道什麼了?”
“有個傳說。”方琰緩緩開口。
沈昕娘聞言,漆黑的眼眸微微眯起。他要從傳說開始講起?
方琰卻是停住話音,先給她倒了一杯水,“潤潤喉,一路奔波,你瘦了。”
沈昕娘只好接過茶盞,茶葉的馨香迎面撲來,茶水入喉,果然甘冽。她浮躁焦急的心,彷彿也舒緩了不少。
“是很早以前的傳說,說先秦時候,秦皇要尋長生不老的秘笈,派出了許多人馬,前往各地。”方琰緩緩說道,“長生不老,原本天方夜譚,可不知怎的,歷代帝王總是樂此不彼。”
沈昕娘垂眸聽着,話題似乎被扯得很遠啊?
“可不曾想,竟真有一隊人馬,尋找到了長生不老的秘密。這隊人馬想要將尋獲的東西交給秦皇的時候,秦皇卻已經駕崩了!這隊人馬,擔心將秘密交出會招來殺身之禍,便隱姓埋名,於深山之中隱居下來。”方琰說的認真,但好似真的是在講一個傳說一般,語氣不疾不徐。
沈昕娘想要催他,卻安耐住心中焦躁,纖白的手指摩挲着杯盞,掩飾心中急切。
“這隊人馬隱居山中之後,便研習天地道法,乾坤輪迴,以求得到昇仙,實現長生不老。其中有一人確實獲得了長壽,道法精進,但他的子孫,確是分爲兩支,一支潛心修道,十分有天賦,也有耐心。可另一隻卻貪戀凡塵俗世,不想永遠窩在山中。”方琰停下來,爲自己也添了茶水。
沈昕娘眼睛微眯,像是琢磨着他的話。
“山中人也會偶爾下山來採買。一次下山的時候,那支貪戀凡塵俗世的後人,便再沒有回到山中。”方琰說道,“但得道的老人,不忍心自己的後世子孫就這般離去,遠離真正的道法,遠離福壽綿延。捨不得自己的子孫,就算出子孫身居何處,悄悄尋到,爲家中招來運道,可保他這一支子孫在世俗中也能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
沈昕娘聞到此處,擡眼看向方琰,似乎明白了他爲什麼要從傳說講起,但她並沒有打斷他的話。
方琰勾了勾嘴角,繼續說道:“後來,老者活了四百多歲,覺得自己大限將至,便爲自己的子孫立下規矩。每隔一段時間,山中修道之人,就要回去探望另一支子孫,爲其驅邪招攬運勢。爲了避免兩支子孫隨着時間推移,關係越發疏遠,又規定,在俗世中的那一支,每一代中都要中選出一個有靈根的男孩兒,七歲帶入山門修道。”
“這是秦家的傳說?”沈昕娘終於忍不住問道。
方琰擡眼看着她,“秦家沒有這樣的傳說。”
沈昕娘眼睛微眯。
“或者說,秦家不會流傳這樣的傳說。這是秦家的秘密,倘若有人知道,長生不老的秘笈同秦家有關,或是秦家能夠改變運勢運道,富貴綿延,那秦家怕是早就成爲世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了。”方琰緩緩說道。
沈昕娘白皙纖長的手指這才離開杯盞,放到自己膝頭,“那這傳說,你又是從哪裡聽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