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現,紅日初升,冬天的清晨沒有春天的早晨空氣清新,也沒有夏日燦爛,更沒有秋日清爽,只是讓人感到徹骨的寒冷。
一層厚厚的白雪,像巨大的輕軟的羊毛毯子,覆蓋在漫山遍野上。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隨着一股股冷風,漫山遍嶺的樹上的白雪簌簌撲落。
李淑帶領萍兒、吳媽自帳篷中走出,叫來趙成、王安二人,問道:“二位護衛,昨夜可又有什麼異常?”隨着她說話的時候,一股股白白的哈氣冒出來升到天空。
趙成、王安抱拳道:“回稟公主(少夫人),屬下無能,晚上沒有任何發現!”
李淑淡淡點頭,昨夜吳媽也一宿沒睡,謹慎防備,同樣沒有半點發現。她這時候發問只不過是做做樣子。聽聞兩人回答,並不差異,掃視營地一眼,皺眉問道:“馮護衛的屍體呢?你們怎麼處理的?”
王安面色如常道:“多謝公主記掛,屬下已經命人將他安葬。”
安葬?不應該馬革裹屍麼?李淑皺眉問道:“葬在哪裡?馮護衛盡忠職守,意外身亡,與我有關。勞煩王護衛帶我去祭拜一下。”
王安面露爲難:“公主千金之軀,怎可……”
“無礙,帶我去便是。”李淑打斷道。
“……屬下遵命!”
王安微施一禮,頭前引路,帶着李淑等人來到營地側後方。
只見一堆新墳屹立在一株古松下,墳前無立碑文,只有一柄斷劍插在那裡。
王安解釋道:“屬下們這些當兵的,性命隨時可能丟失,若是死在戰場上,恐怕會暴屍荒野。相比之下,能有個埋骨之地已經不錯了。故我們自有一套規矩。若是死在外面,離鄉太遠,無需馬革裹屍。僅以生前佩劍爲碑,折斷之後,前半部送回家中,以作屍身。後半部插在墳前,代祭英魂!”
“本宮知道了!”李淑淡淡點頭,心裡面卻又另一番心思。
她對軍中規矩不瞭解,不知道王安說的是真是假,但她總感覺這不是軍人的行事作風。
或許是因爲心中有了懷疑。所以就有了偏見。
有了偏見,所以影響判斷!
是以她並沒有多說什麼,上前祭拜一番,便帶着衆人返回營地。
只是誰都沒有發現,在衆人轉身後,小小墳包的正中心處,竟忽然往下塌了兩寸。
就好像,裡面的屍體被人憑空取走了!
……
營地中,孫思遠、錢御醫已經醒來。
見李淑等人從外面回來,問過之後。才得知昨晚竟然死了一人,一個個不由後怕不已。
錢御醫上躥下跳,嚷嚷着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可還不打算死呢;孫思遠心中亦是忐忑,暗想道:趕快到墮龍淵,找到優曇仙花,治好那位公子的病,儘早離他們遠遠的。
兩人心裡活動暫且不表。
吃過飯後,李淑叫過衆人,道:“昨夜馮護衛的死。本宮甚感傷心。馮護衛一路上盡忠職守,勞苦功高,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想必大家都心中難過。但。而今駙馬爺身染重病,我們又不知殺害馮護衛的兇手是誰,是以本宮提議,即刻啓程,治好駙馬的病再回來追查兇手,不知諸位有何意見?”
“謹遵公主命令!”趙成、王安等護衛齊聲說道。
孫思遠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肺一片冰涼:“公……公……公主?”聲音都微微變形。
李淑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先前城中人多眼雜,我等不便表露身份,還望孫神醫不要怪罪!”
“呵呵……呵呵……不怪罪……啊不,老夫……老朽……小民不敢!”孫思遠哆哆嗦嗦的一連換了好幾個自稱,心裡面都快哭了。
他要是早知道李淑的身份,纔不來蹚這趟渾水!
一個江湖世家就能搞得他不要不要的,更何況大晉皇室?
而且昨天夜裡還死人了……
誰都知道地位越高的人面臨的危險越大,敢跟公主作對的人,是他一個老騙子能夠惹得起的?
但眼下他想要抽身可就難了。
若不能治好那位駙馬爺的病,恐怕不用暗中的人動手,公主就夠他喝一壺的。
好在自己的藥方是真的,自己恰好會治這病……
孫思遠如此想着,渾不知自己已經被坑了。
衆人收拾一番,再次啓程。
墮龍山脈因爲有着墮龍淵的存在,越向中心處越不能飛行。無論人或獸,距離墮龍淵越近,心中就會越發恐慌,甚至會不由自主的向墮龍淵飛去。
就好像一個詛咒一般,若有人不慎飛到墮龍淵上方,就算在萬里高空,也會垂直掉入深淵。
李淑爲保險起見,只駕天馬飛行了半日。
眼瞅着天馬越來越暴躁,便落回地面,以後的路程都只能在地面行走。
好在天馬落到地面後暴躁的情緒就消除,只要不飛上天空,便不會有事。
時至中午,李淑命大家吃飯修整,下午再趕路。
沒想到吃飯之時,又生!
噗通——
倒地聲響起,緊接着響起數聲低喝:“小五!”
“是誰?”
“有本事出來!”
就見王安等護衛圍成一圈,圈中躺着一個雙眼暴睜、死不瞑目、手裡還拿着一個吃到一半的乾糧的人!
“怎麼回事?”李淑、吳媽、萍兒、孫思遠等人本在另一邊吃飯,見這邊突升變故,緊忙趕過來。
王安臉色陰沉,道:“小五死了,跟昨夜馮全的死法一樣!”
李淑臉色微變,同萍兒、吳媽上前兩步,分開衆人,走入圈中。只見王安口中的“小五”正面目猙獰。身形佝僂的躺在地上,竟是因天氣太冷,這麼一會兒已經凍僵。
吳媽滿臉凝重道:“王護衛,可曾發現‘小五’死前有什麼異常?”
王安眉頭深鎖,默然搖頭。
在小五死前的那一剎那。他彷彿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自身旁劃過,但那種感覺極不真實,彷彿是錯覺,所以他沒有說出來。
更何況。即便那是真的,他會在這時說麼?
忽然!距離“小五”最近的一名護衛張了張嘴,猶豫地道:“小五死前……似乎很害怕。”
“害怕?”吳媽目光直視着他。
那護衛有些不確定道:“我距離小五最近,就坐在他旁邊。他臨死前,眼神似乎十分恐慌。只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恐慌?爲什麼會恐慌?察覺到自己要死了麼?
吳媽見護衛神情不似作僞,心中如此想道。
寒風拂過,在場衆人不由得身心一片冰冷。
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得不明不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未知,是恐懼的源頭!
在未知的死亡籠罩下,衆人誰都沒有發現,一股無形的力量,悄然鑽入馬車。
馬車中,趙玄元神歸竅。微微一笑。
恐怕誰都不會想到,“小五”和馮護衛的死是他動的手吧?
道劍殺人不見血,無聲無息無端倪。
誰能想得到小五跟馮護衛只是精神死亡?
想殺他,就要有被他殺的覺悟!
而且,他的目的可不僅僅是殺人……
趙玄似乎想到了什麼,隔着車窗向外看了一眼,神秘一笑。繼而將身體躺好,並將兩隻眼睛瞪得滾圓。
只見他神色恐慌,雙目暴睜,身體僵直不動。呼吸、心跳全部消失。臉上佈滿死氣。
八九玄元功+辟穀胎息術——假死!
外界。
在衆人一片沉默中,李淑開口說道:“王安,把小五葬了吧。大家打起精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就不信對方從頭到尾都不露一絲破綻!”轉向吳媽、萍兒道:“我們回去看看太玄,他一個人在馬車裡……”
“啊!”萍兒驚呼一聲道:“駙馬爺不會有危險吧?”
李淑眉頭微皺,下意識掃了王安一眼,想說:他們不亂來的話,應該沒有什麼危險。但最終又把話吞了回去。
同萍兒一起往回走。吳媽跟在後面。再後面趙成等四位護衛相視一眼,亦邁步跟上。錢御醫捅了捅孫思遠,道:“孫先生,我們要不要也跟着?”
“跟着?當然跟着!”孫思遠想都不想就道。
眼下這種情況,當然是跟着地位最高的,受到的保護越高。
沒見“暗中的那人”從護衛開始殺起麼?
這就代表對方不想一下把正主殺了,想讓正主在恐懼中痛苦的死去。
當然是跟在正主身邊最安全!
他這個想法如果被趙玄知道,肯定會忍不住感嘆一句:小六子,你真的想多了!
後面,在李淑等人都走後,一名護衛附在王安耳邊,小聲道:“頭兒,我們要不要……”眼睛盯着遠處馬車,揮手做了一個抹脖的手勢。
王安聞言心中一陣猶豫。
他知道,自己的兄弟已經怕了。
眼見着自己兄弟一個一個莫名的死去,說實在的,就連他都想早點完成任務,早點離開。
可任務完成了就真的平安無事了麼?
他不知道。
雖然不願意去懷疑,可他依然會忍不住的去想:陛下對殺趙玄如此重視,可依然礙於趙守城的地位,不願將此事放在明面上做。
如果他們把趙玄殺了,回京赴命,得到的是獎賞還是滅口?
他希望是第一種,但很可惜,他們是死士。
就像李淑所想,軍隊的作風是馬革裹屍,死士的作風,纔是就地掩埋,不留姓名!
動手?不動手?
這還需要選擇麼?
別忘了,他們是死士!
明知前路是死,依然義無反顧!
王安猛地擡頭,看着馬車的方向,眼中散發出一縷縷殺氣。
就在此時,萍兒的驚呼傳來:
“啊!駙馬爺死了!”
王安心頭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