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玉公主聽到奴婢的話,忍不住一笑,笑中大有含意,輕聲說:“他可不會想我,他要娶我不過是遵從父母之命,聽從祖母的安排,他真正喜歡的是另外一個女人,只可惜那個女人對他毫無情誼。”
奴婢有些詫異,但沒有多問,含玉公主時好時壞的性格只有在她自己的房間纔會這樣,奴婢已經習慣,太后娘娘面前乖巧聽話的含玉公主一旦回到自己的房間,就會變得多疑,猜度,講話也會刻薄起來。
但是,煜皇子吩咐過,不論含玉公主在房間裡是怎樣一種模樣,都不必當真,也不必告訴太后娘娘。她是煜皇子特意安排過來伺候含玉公主的,她真正的主子是以後會成爲烏蒙國皇上的煜皇子,含玉公主只是一個表面上的主子罷了,她只要盡好本分就成。
躺在牀上,含玉公主卻絲毫沒有睡意,盯着牀頂發呆,今天和煜皇子商量她要不要嫁給關宇程的事,她以爲煜皇子會表示反對,哪怕有些婉惜的表情,但事實上卻是,煜皇子和太后娘娘一樣,告訴她,關宇程是一位性格溫和的男子,可以給她一個安穩的餘生,畢竟,‘她’是太后娘娘最疼愛的含玉公主,是煜皇子的‘親妹妹’。
周圍很安靜,含玉公主還是無法入眠。她從牀上坐起來,奴婢已經靠在牀邊睡着了,她討厭有人盯着她,雖然知道這個奴婢是可信的,是她的煜哥哥派來伺候她的奴婢,但她依然是不喜歡,所以她總是在睡覺的時候用上迷香,自己服下解藥,夜深人靜的時候,如同遊魂一般在皇宮裡遊蕩,她常想,如果被人發現,她就說她有夢遊症,但,她從來沒有被人發現過。
如同平時一樣,她晃晃悠悠的去到剛剛去過的煜皇子的院落,這一次,書房裡沒有亮燈,煜皇子比平時歇息的要早,有毒藥在手的她,出入煜皇子的院落如同出入沒有人看護的院落,到要感謝太后娘娘,把她當成真的含玉公主養大,教她一身下毒的好本事。
煜皇子的院落,她可以閉着眼睛準確無誤的走來走去,甚至不會碰到一塊石頭,也不會撞到任何一根廊柱。這兒,就如同她的秘密花園。這兒,曾經是一處冷宮的舊址,她曾經是這兒的一個小奴婢,伺候着一位神秘的嬪妃,被皇上禁閉此處的棄妃,一個從來不向外人展示容顏的棄妃,久到她都懷疑這個棄妃是不是人。
她還是一個剛剛記事的孩童,卻已經學會如何伺候好自己的主子,然後有一天,她記得那時她才八九歲的模樣,那個棄妃說,從現在開始,她要成爲太后娘娘最最疼愛的含玉公主,那個她曾經偷偷見過的,有些小小蒼白,不愛講話的小公主,總是一身華服卻神情落寞的躲在太后娘娘的院落裡。
“您真的相信她會爲了您不計後果?”一個細微的聲音突然間落入她的耳中,那聲音來自煜皇子的臥房,“畢竟她是一個女人,關家二公子也是一個挺不錯的男子,人說,女人一旦愛上了會變得愚蠢,若她愛上了關家二公子背叛了您,豈不是會害了您?”
“她不會的。”是煜皇子的聲音,篤定而冷漠,“她視我爲唯一,爲了我她可以做任何事,這不僅是她答應過她主子的誓言,也是她對自己的承諾。她愛上了我,一個女人如果愛了,會爲了愛赴湯蹈火。她不會再愛上關宇程,在她心中眼中,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一個男子可以和我媲美。”
一個女人溫柔甜美的笑聲,似乎在和煜皇子嬉戲,空氣中有些嬌喘和着笑聲的曖昧,然後,女人撒嬌的說:“阿煜,你做了皇上後會不會娶了她?”
“不會,她將永遠是我的親妹妹,我們的孩子會恭敬的喊她一聲姑姑,並且一輩子孝順她。”煜皇子聲音中也略微有些喘息的笑着說,“如果我做了皇上,卻娶了自己名義上的親妹妹,豈不成了亂倫,讓天下百姓如何服我?這是萬萬使不得的事。”
女人繼續笑着,聲音愈發的嬌媚,在夜色中雖然聽不真切,卻如同雷鳴般響在含玉公主的耳朵裡,震得她心一直在哆嗦。她靜靜站着,看着和自己不過半人距離的窗戶,那窗戶半掩着,看得見裡面的情形,那糾纏的身影在臥房跳躍的光線中如同閃電般讓含玉公主想不看都不成。
那糾纏的身影幾乎要刺傷她的眼睛,但她依然沒有動,手指狠狠的抵在自己的掌心,有隱約的痛意,大概是指甲弄傷了自己的掌心。
她確實可以爲他不計後果,也確實可以容忍他的所有言行,因爲正如他所說的,她愛他,愛的不計後果,除了他,她不會再愛任何人,她的心,她的身體只盡忠他一個人。但是這並不包括她要容忍他的女人。哪怕這個女人是她的煜哥哥的女人,也許是極其寵愛的一個妻妾!
靜靜的,她走到一個躲在暗影中的護衛身旁,那護衛表情呆滯,明顯是中了毒,彷彿神遊中,她走過去,用一種蠱惑般的聲音,輕聲輕語的說:“你要殺了那個女人,那個睡在煜皇子身邊的女人,她會毀了我們的大業,你要殺了她,讓她血盡而死,要她容顏盡毀,要讓那一牀的鮮血提醒煜皇子我們的大業最重要。去吧,等到房間裡沒有了纏綿的聲音後動手。”
她的聲音如同夜晚的風,還和着雨,是的,雨,她想,這種幾乎無聲卻細密的雨最是冷漠,不着痕跡的,卻溼透了衣,人無處可躲。很少有人可以在風雨中用毒,因爲風雨有時就是解毒的藥,她可以,因爲太后娘娘爲她請了全烏蒙國最最好的用毒之人,而她的主子,那個棄妃,教會了她如何冷漠殺人。
她的手撫向自己的臉,那張臉上有着一張最最輕薄細膩的面具,如同她自己的面容,但自從她戴上面具開始,她就再也沒有看過自己的容顏,因爲她不想看,面具後的面容是她的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