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白素貞的話後,法海淡淡道:“天道運轉,自有法度。凡人食五穀家畜,鳥獸吞蟲蝥雨露,捕蛇人以捕蛇爲生,上承天道,下合地蘊,此乃天理也,有何不妥之處?反倒是你,因爲一時之恨,奪我靈丹,斷我道途,貧僧又豈能無動於衷?”
白素貞聞言不禁秀眉微蹙,許仙這時微微上前一步,將她擋在身後,衝着法海笑道:“法海禪師,咱們又見面了。”
法海白眉如雪,目光落到許仙身上,道:“許施主怎會與此妖孽在一起?”
許仙聽到法海口中稱白素貞爲‘妖孽’,眉頭不由一皺,開口道:“禪師,您與素貞之間的這段恩怨,在下也瞭解一二,既然雙方皆有錯漏之處,不若就此揭過如何,免得傷了和氣。”
“放下?”
法海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反問道:“阻人成道之仇,該如何放?”
許仙嘆道:“冤冤相報何時了,大師乃是佛門高僧,精研佛法,廣渡世人,又怎麼能被仇恨矇蔽了雙眼?往事已成雲煙,何必再去掛懷?當真說起來,卻是禪師你有因在先。”
法海聞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靜道:“許施主,此事與你無關,又何必非要摻和進來,便自去吧!”
許仙卻朗聲笑道:“法海禪師你法力過人,當真不知我是誰嗎?”
法海聽到他的話後,面色亦不禁微變,在沒見到白素貞之前,他雖然知曉自己同許仙之間有一樁極大的因果,卻並不清楚到底是何事,但此刻三人相見,原本矇昧的天機頓時明瞭,他又如何不知許仙正是當年那個救下白蛇的小牧童的化身?
庭深幾許,三人盡是局中人。
許仙見法海神色變化,又道:“這件事真的沒有一點緩和的餘地嗎?”
法海皺眉看向他道:“你又何必如此?”答案不言而喻。
許仙卻只是笑道:“我自然有我的理由。”正因爲身邊的這個女子,所以纔不會讓她受到任何的委屈。縱然法海如猛虎,如深淵,也不會有半點畏懼。
“漢文……”
白素貞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許仙,一對剪水秋瞳微微顫動,心中感動不已,雖然明知自己不是法海的對手,可許仙還是義無反顧的站了出來,擋在自己的身前,這份勇氣大概放眼天下都難尋吧!
這一刻,許仙的身影在她眼中終於變得無限高大起來,心中終於有一根無形的弦輕輕被撥動,再難靜止下來,於是上前一步,主動挽起身邊這個男子的手掌。
縱然前路有再大的危險,他也會陪在自己身邊的吧,原本沉重的心情竟也變得晴朗起來。
許仙察覺到白素貞的動作,不由驚訝的向她看去,“姐姐?”
白素貞衝他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看向對面的法海道:“法海,當年的事我確有不對的地方,不過卻有因果在先,小女子在這裡向禪師您賠個不是。若是禪師仍要苦苦相逼,也就休怪小女子不客氣了。”她雖然性子和善,輕易不願意與人起了衝突,但到了這一地步,對方執意不饒,還有什麼話好說,無非就是做過一場,分個高低罷了。
若連這點道心都無,她又豈能修到如今的境界?
許仙聞言不由怒極而笑,道:“好好好,好一個不客氣!白素貞,事到如今,你依舊如此執迷不悟,看來老衲今日非大力除魔不可!”言罷又看向一旁的許仙,道:“我原本打算渡你入我佛門,可既然你執迷不悟,被這條白蛇迷了心智,貧僧今日便連你一起收了!入我門中,日日講經聽法,看你悟是不悟!”
法海低喝一聲,身上忽然透發出如汪洋般的法力波動,法力洶涌,剎那間匯聚成一隻泛着金光的大手,佛氣瀰漫,擡手向着兩人抓來!
只有在真正面對法海時,才能確切感受到這老和尚修爲的恐怖,數百年的道行積累,人仙境的強大修爲,又豈是空談?
那一瞬間從其身上迸發的威勢猶如排山倒海,巨嶽倒傾,許仙驀然生出一種自己猶如風中燭火,海中孤舟一般的感覺,彷彿隨時都有傾覆之危。
許仙紫府元海沸騰,渾身真炁沸騰,面對這金光大手,臉上也不由浮現幾分凝重之色。如今的他仍是萬象境的修爲,無論是法力還是境界,都遠無法與法海相比,但這並不妨礙他出手相抵。
“得罪了!”
許仙清喝一聲,將肩膀一震,周身道氣縈繞,張口吐出一團燦爛的金色火焰,熊熊燃燒着向前撲去,落到那金光巨手上,頃刻間將之灼燒出一個大坑。
法海感受到那火焰的不凡,眉頭微皺道:“太陽真火!”太陽真火乃是天下間最頂級的幾種火焰之一,至陽至剛,很大程度上彌補了許仙法力上的差距。面對此等神火,以他的修爲也不敢大意。
當即將手一招,又自打出一道金光,氤氳流轉間,憑藉大法力將太陽真火撲滅,金光大手依舊去勢不減的向兩人抓去。
白素貞見狀,右手於身前微翻,掌指間寶光浮現,便將雄黃寶劍握在手中,玉臂一振,寶劍化作一點金色的光影,向前用力一斬。
劍氣浮現,沖霄而起,瞬間就將那金光大手斬爲兩段,她皺眉看向法海道:“法海禪師,你爲何非要苦苦相逼?!”
法海神色平靜道:“白素貞,休要多言!”將手中禪杖向前一揮,打出一道道金色佛光,宛若汪洋,鋪天蓋地的向前籠罩而來。
許仙拂袖向前一揮,就有一片清水波光盪漾而開,一十八顆分水珠燦如銀虹,依勢向前而進,暗合周天星斗之勢,滴溜溜轉個不停,吐露出片片水光,就將部分金光阻攔下來。
不過法海終究要高他不止一個境界,法力深厚,即便只是隨意的一招也非是輕易可以化解,許仙輕吐一口氣,施展真陽大手印,吸引大量的太陽之力落來,剎那間便形成一方猶如山嶽大小的金色手印,真火燃燒,光汽瀰漫,威勢浩蕩。
隨着他心意一動,這真陽大手印就當頭向着法海所在之處拍去。
法海感受到許仙這一擊的威力,目中不禁露出幾分驚訝之色,許仙的修爲在他看來頂多和陰神境修士相當,便沒怎麼把他放在欣賞,沒想到許仙卻能隨手發出這堪比陽神境修士的一擊,着實令他有些意外。
擡手向上打出一道佛光,化作一條張牙舞爪的金龍,健壯龍軀將真陽大手印緊緊束縛,生生將之攪散,繼而俯身向下,迅速向許仙衝去。
許仙知曉法海的手段厲害,並不敢有絲毫大意,並指一點,十八顆寶珠如星辰落,分別打在龍軀的不同位置,水光漫卷,如此數個來回下來,方纔將金龍打散。
白素貞自不會讓許仙一個人對敵,她將劍一抖,挽出朵朵劍花,催動法力,劍身之上忽然分化出無數道劍光,沖霄而上,攪動層雲,緊接着就簌簌而落,全都打向法海。
法海面色微變,喝道:“呢!”
此字一出,彷彿溝通了天地間的某種偉力,一股肉眼難見的奇異波紋以法海爲中心擴散而出,弗遠不至,同那千百道劍光碰撞到一起,彷彿掀起一層波浪。
那些劍光竟然彷彿幻象一般層層破碎,最終消散成虛無。
白素貞不禁微微變色,傳言稱佛家六字真言有莫大威能,今次總算是見識到了,果然十分厲害。
法海手掌向前一推,虛空中便憑空凝出一朵朵金色佛蓮,剎那間,便已滿布庭院。佛蓮寶相莊嚴,每朵蓮花法座上似乎都有一尊先天佛陀坐鎮,隱隱有禪唱聲響起,神聖肅穆。
休看這些蓮花祥和雅緻,一旦落到身上便會發生爆炸,佛門法力所及之處,盡克一切邪祟,到時候數十上百朵蓮花一起襲來,血肉之氣又怎生承受的住?
白素貞素手一挽,雄黃寶劍便在她手中捲起一道道星星點點的劍影,準確無比的點在那些蓮花之上,將之一一破除,只是這蓮花的數量着實不少,不過片刻功夫,身前便已堆積不少蓮花。
這時,許仙身上忽然有金光一閃,自背後升起七道璀璨仙芒,金光縱橫間,刀氣肆虐如長河奔涌,竟將蓮花毀去不少,正是那七口天芒神刀。
寶珠縱橫,每三枚銀珠爲一組,共分成六組,結成陣勢,將蓮花砸得片片碎裂。
不僅如此,他又自袖中取出晃銀圈,以法力催動,迎風便漲,須臾間就有房屋大小,圈內一片混沌之色,幽幽澀澀,散發出一股吞吸之力,將不少金蓮都收攝了進去。
銀圈寶光閃爍,繼而一轉,先前被收進去的蓮花又被轉挪出來,以彼之道,還奉彼身。
寶珠、天刀、銀圈,這三件強大的法器在許仙的催動下一齊上陣,大片大片的佛蓮被攪散,重新化作清氣,消散於天地之間。
白素貞常見許仙鬥法,對他的實力頗是瞭解,見他以三件法器剿滅佛蓮,出手之間,威勢不凡,心中也自歡喜,爲他感到高興。想她一開始認識許仙之時,許仙不過是紫府境的修爲,到如今不過一年左右的時間,卻能成長到這一步,實在令人心喜。
法海眉頭卻是深皺,沒想到這許仙竟也如此難纏,暗道虧我還一門心思渡你入佛門,爲你指明正途,你卻自甘墮落,與這白蛇在俗世間廝混,處處來同我作對,實在是不知好歹,卻是存心要給他一個教訓。
心念及此,當即輕叱一聲,施展大法,佛光於虛空中匯聚成龍虎之勢,共有九龍九虎,皆是姿態昂揚,祥光籠罩,口銜真光,身環雷電,向許仙撲殺而去。
白素貞見狀,就欲出手相持,法海卻冷哼一聲,將手中禪杖揮動,打出一道道佛光,聚成蓮花、金令、麒麟、真龍、玄武等諸般法相,具現無邊祥瑞之氣,分作八方,牢牢將白素貞圍攏,使其一時難以分出援手。
白素貞亦不得不專心以對,雄黃寶劍起承轉合之間,斬落道道仙光,猶如銀河橫掛,庚金之氣沸騰,破滅萬法,道道金光炸裂,所有攻勢難近其身。
但法海的目的卻已達到了,不由擔憂的朝一旁的許仙看去,關切道:“漢文,小心!”一對剪水秋瞳中泛起漣漪。
院落當中,九龍九虎奔走之間,有風雲相從,雷光纏繞,每一獸都有陽神境的修爲,如此十八隻佛光異獸,幾乎能夠輕易滅殺任何陽神境的修士。
當然法海沒想着要取許仙的性命,卻存了要教訓他一番的心思。
感受到法海此番攻勢的厲害,許仙並不慌亂,輕呼一口氣,操縱七口天芒神刀合爲一體,化作一柄金色的古樸寶刀,威勢近乎法寶。這七口天芒神刀本就是一套的寶物,經吳穹祭煉多年,威力不凡,且刀身當中的禁制有勾連之效,許仙煉化以後,自然通曉了這套法器的諸般用法。
“斬!”
許仙伸手向前一指,組合後的古樸寶刀倏爾散發出兇狂的刀勢,刀身周圍竟有金風烈火浮現,洶涌不止,在許仙的操縱下,奮力向下一斬,就將最前方一頭金虎的頭顱斬落。
他將手中的晃銀圈向前一拋,化作一道金光,弗遠不至,將其中一條金龍攔腰套住,繼而迅速縮小,銀光閃耀間,就將之攔腰截斷。
十八顆分水珠,水光瀲灩,各佔一方,以奔雷之勢向正中央的一頭金虎砸落,將之身體擊潰,化作點點金芒消散。
不過這三件法器雖然厲害,但面對九龍九虎,仍自顯得有些無力,難以阻擋。
卻見許仙手上光華一閃,忽然取出一柄閃爍這黑白兩色的長劍,隱隱有太陰太陽之義流轉,宛若太極,他向上一挑,便自斬出一道黑白兩色玄光。
這兩色玄光猶如長河,又似天外飛虹,所過之處,佛光消散,真炁法力盡皆返本歸元,重又化爲天地元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