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高原上的牧民有一點好處,就是不論男女老少,都善於騎馬射箭。身背石簇弓箭,手持投槍,騎着馬往來迅捷,可以遊牧到很遠的地方。
大多數的牧羊人還會用皮繩甩石子,用來擊打帶偏了路的頭羊,以及草坡上探頭出來望風的旱獺,以及可以抓住烤着吃的黃鼠。
不過大部分牧民都生活在南邊,和北海之間的那片羣山距離較遠,南方有杭愛山,再往南還有陰山、阿爾泰山,隔斷了與黃河流域聯繫。
三座山之間廣大牧場,孕育了很多遊牧民族部落。師戰這一次南行,註定要跟這些原住民產生交集,真正的草原人是如何生活的,它不清楚。
記憶中只有鐵木真率領蒙古鐵騎征戰的身影,遇強則強的師大帥很興奮,很希望有個蒙古先民英雄,帶領衆多套馬的漢子,跟自己沙場較量。
當他沿着色楞格河河谷穿過,翻越羣山,第一次踏上蒙古高原的草地,便被眼前夏末的美景勾住了。
只見遠山如黛,天晴如洗,白雲如棉,綠草如茵。各種山花爭奇鬥豔,黃的野罌粟,紫的杜鵑,靛青的並頭黃芩,白的芍藥,紅的斑百合,還有那借清風一縷,撐把小傘隨風飄蕩的蒲公英。
一條條發源于山中的溪流,畫出一道道曲折蜿蜒的會反光的流線。遠近大小的湖泊星羅棋佈,湛藍的湖水就像一顆顆鑲嵌在草原上的寶石。注滿湖水之後的溪流,最後匯聚到山腳草原腹地一條寬闊河流中。
此刻正值夕陽半斜,陽光映照明淨的水面,幾隻水鳥忽而從水面滑步起飛,落在另一處魚羣密集的河汊。幾聲清亮的鳥鳴,抒發出這些自由精靈的愉悅。
靜靜聆聽,耳畔傳來草葉沙沙的輕響,彷彿青草在傳遞遠方客人到來的訊息。草間鳴蟲也發出低脆的鳴響,向外來者宣示自己的主權。
青青的草原,隨着亂擺的清風搖曳身姿,如綠色的海浪,一波波傳向遠方。天地彷彿定格在這一瞬間,師戰感覺自己已經融入這無邊靜謐的世界。
這一刻的美無法用語言形容,這一刻的祥和無法用文字描述。師戰突然想起曾經的一位蒙古族朋友說過的一句話:
“如果人間有天堂,那天堂就在美麗的草原;如果天堂不在人間,那草原就是距離天堂最近的地方。”
正在沉醉於天堂美景,旁邊有人一聲呼喝打破了這美好的寧靜。“有黃羊!晚上有黃羊肉吃了!”這幫山炮,一點對美的欣賞素質都沒有。
扭頭望去,西北山林中衝出一羣黃羊,能有四五百隻。眨眼間蹦蹦跳跳地越過草原,圍到一個湖水旁邊,低頭飲水。
好好的一幅靜態風景畫,被那個破鑼嗓子和那羣黃羊破壞掉了。師戰收起神思,看了看黃羊的方向,一揮手,領着衆人向湖邊奔去。
黃羊似乎對即將到來的危險不屑一顧,繼續飲水啃青,直到馬隊距離羊羣二百米遠,才匆忙啓動,頭羊帶着羊羣家族,向着南方草原深處跑去。
黃羊的奔跑速度很快,一跳一跳的,分外惹眼。可惜它們沒看到,明面上的馬隊被它們甩在後方,旁邊草叢中狂奔的狼羣,纔是它們真正的死亡威脅。
跑在師戰馬頭左右兩側的小毛子,發出低沉狼嚎,隨後追趕的狼羣開始向着羊羣兩側包抄,放過前邊領頭的成年羊羣,從中間插入,驅趕驚慌的小羊脫離羊羣隊伍。
近衛軍和騎着馬的虎賁軍兵將各施手段,用弓箭射的射中羊身子會被嘲笑,射中頸部平常,射中眼睛纔算優秀,那可以扒下來完整的羊皮。
還有快馬趕上,然後用長矛利刃劃開黃羊脖頸,或者用狼牙棒敲碎黃羊頭骨,還有的覺得打死難度太低,直接拍馬近前,彎腰活捉小羊的,就像後世那達慕大會上,牧民比賽時一樣,拎着羔羊一路飛奔。
更有甚者直接縱身飛落馬下,撲倒身側的成年黃羊,隨後一個鎖頸扭脖,利落地拗折羊脖子,落地翻滾起身時候,已經拎着羊頭,向着衆人炫耀狂笑。
這一次圍獵收穫頗豐,狼羣和馬隊嫺熟的配合,獵殺一百多頭大大小小的黃羊,放走了那些健壯的成年羊,和即將生產的懷孕母羊。
夏末是黃羊生育季節,草原能給母羊提供營養充足的草籽草料,使母羊生出足夠奶水,養育新出生的羊羔。一兩個月後,羊羔就可以獨立進食,損失的數量又會很快補齊。
晚上,衆人選擇在一個湖邊宿營。幾個小兵跑到河邊葦塘裡,射落幾隻水鳥,還找到不少野鴨蛋,獻寶似的給師戰送過來。
師戰看到那隻雪白的大鳥,耷拉着腦袋,躺在地上,脖子上傷口滲出殷虹的血跡,心裡不由一陣怒火升起。
原來跟着師戰的那些近衛軍知道,師戰對於天鵝始終高看一眼。出於越前教育影響,覺得白天鵝那就是高貴的象徵。在東北山水間闖蕩期間,水鳥沒少獵殺,但從來不會碰天鵝。
其實草原民族對於白天鵝同樣相當崇拜,認爲天鵝是最接近天神的神鳥,部落裡有薩滿的,都會把天鵝作爲部落圖騰。後世還有天鵝化作女子,成爲草原部族始祖母的傳說。
那倆小兵是德立族新徵召的士兵,因爲部落裡二三百年都沒有薩滿存在,對於天鵝圖騰意識早就消失,只有少數垂死老人還記着一些。
沒好臉地把人罵走,搞得那倆獻媚的士兵灰頭土臉,這纔想起家族老人好像說過白天鵝是神鳥的事,可惜那時候小,沒當回事。
再說平時吃不飽,放羊時候捕獵射殺天鵝也曾經有過,也沒發現自己受過什麼天罰。反倒遇上師天王解救了全族,過上豐衣足食的好日子。既然天王說不能殺,那就遵守吧,以後不殺就是了。可惜了那些野鴨蛋,一個都沒給倆人留下。
活着的天鵝是高貴的,死了的也不能浪費,這就是師戰的價值觀,也是他身邊所有人的價值觀。於是那隻倒黴的天鵝被燉成肉湯,衆將官都嚐個新鮮,不過反應都說不好吃,太哏,不如家養的雞肉。這話後來傳出去,於是更沒有人願意捕殺天鵝了。
一個小插曲而已,師戰並沒有放在心上。當晚有不少佔據這塊地盤的草原野狼,不時在四周窺探,發生了幾起爭鬥,都是狼與狼之間的搏殺,狼兵都是抱團攻擊,沒吃虧,營地裡安然無恙。
只是遠處山頭傳來的虎嘯讓新兵膽顫,宿營地不遠處就是茂密的蒿草,老虎躲在裡邊,就算近在身後你都未必能發覺。
好在有老兵跟着,給他們講大帥的殺虎屠熊偉業,讓這些新兵蛋子終於放下心,甚至還有些躍躍欲試。大帥十來歲就能稱霸山林,這些人大的都十七八了,難道還能比不過孩子?
老兵像看傻子似的,看着那幾個想出去跟老虎比劃比劃的二貨,鼻子裡哼了一聲,扭頭睡覺。初生牛犢不怕虎,想死沒人攔着,以爲是個人就能跟大帥比?先把鼻涕擦乾淨再說吧!
次日天明,早餐後大隊人馬繼續南行,先期來過這裡的那幾個偵察兵領路,尋找上次遇到過的馬羣。
又走了兩天,沒遇到一個人影。草原中食草動物很多,黃羊、麝鹿、麋鹿、狍子,還有小體型的草原兔子、旱獺、黃鼬以及各種老鼠。
食肉動物遇到最多的就是狼,三五成羣,不敢跟天狼軍的狼兵鬥法,看到大隊人馬過來,立即躲得遠遠的,因爲馬隊過來之前,狼兵已經前出清場。
較量過幾次之後,那些野狼終於明白,對方只是路過,沒想佔據它的領地,於是相安無事。目送對手離開之餘,還能喊兩嗓子,以示哥們不是怕了你,禮貌而已。
馬上的衆人無心管狼羣的外交事宜,沒發現馬羣讓這些人漸漸的有些心浮氣躁。草原美景對於他們大多數人來說,那就是個能提供肉食的獵場和可以放進湯鍋調味的青菜。
什麼風花雪月,什麼鳥語花香,話都說不利索剛吃飽飯的野人可想不到這些。就跟牛來到花園一樣,看到的只是飼料。
師戰這些天也有些審美疲勞,天天看一幅畫,誰都會厭倦。要不怎麼說娶老婆別娶太漂亮的,時間長會越看越彆扭。娶個長相一般的,反倒時間長了越看越順眼。
師戰今年物理年齡十四,身材倒是成長很快,人高馬大的,一米七的身高,一百二十多斤的體重,胳膊粗的狼牙棒,雙臂一用力就能掰折。
長得也比其他人精神,依舊習慣短頭髮,扎個虎皮頭箍。這次出來上身穿虎皮護體坎肩,下身套薄羊皮及膝短褲,腳上是墊上硬羊皮鞋墊的厚底草鞋。
胯下烏騅馬,鞍掛青銅刀,身背落月弓。天熱,給自己紮了個大草帽頂在頭上,嘴裡叼着根青草梗,看着眼前萬年不變的自然風光。
大熱天在草原裡散步的確挺遭罪,沒遮沒攔,底下草地涵養的水分,向上蒸騰,想找陰涼地方都沒有,除非趕上有山頭,躲進小樹林裡暫時清涼一陣。
每次遇到湖泊,這幫傢伙都會興奮地撲進去,師戰屢禁不止。直到有人開始發熱頭疼,才放棄了這種羣體活動。
這時代水裡什麼細菌都可能有,有的動物甚至就死在水邊,最後落在湖底。在水裡打鬧,難免會喝幾口湖水。就算不喝生水,那些水生昆蟲也不會放過這些送到嘴邊的美食。
蚊叮蟲咬,撓過了就容易感染,沒有青黴素,只能用現場的草藥治療,好不好就看身體抵抗力,抗不過去神仙也沒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