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沙區醫院的縫合室內,孫立文用專業的手法,讓那名年輕醫生見識到了什麼叫美容縫合。
經過1個小時聚精會神的努力,整齊的針腳封閉了陳妍左大腿上的不規則傷口,使之只剩下一條細細的傷線,從遠處看,就像沒受過傷一樣。
面對如此精湛的手法,那名年輕醫生由衷佩服道,“啊,孫主任,您好厲害,就算專業美容整形科的醫生來弄,無非也就是這樣啊。”
“我在日本留學時,學過一段時間美容整形。”孫立文剪斷最後的線頭,說道。
在局麻藥的作用下,陳妍的疼痛感幾乎完全消失,她側頭看着鼻尖已經沁出微微薄汗的孫立文,滿臉感激說道,“立文,謝謝你。”
“哦,跟我還這麼客氣?”孫立文用紗布將手術後的創面小心包好,然後摘下口罩,向陳妍笑道,“想謝我的話,傷好之後多請我吃幾頓飯吧。”
陳妍撇了撇嘴,無奈一笑。
正這時,孫立文那不安分的電話,又響了。
“是不是科裡來重患了?是的話你就先回去吧,我可以讓我姨過來陪我。”陳妍道。
“沒事。今天是呂洋值班,應該沒有什麼重患讓我必須回去……”孫立文一邊說着,一邊接起電話,可那電話剛聽了頭一句,孫立文的臉色便突然暗淡下來。
陳妍看着孫立文的表情,小心問道,“怎麼了,立文,出什麼事了?”
孫立文把手中的電話握得緊緊,下脣微微抖動着,半天之後,才擠出一句話。
“楊教授,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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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教授的隕落,驚動了整個濱海乃至全國醫療界,而他的葬禮,也是隆重空前。
葬禮舉行的地點,是東臨海邊的聆濤墓園,且不說葬禮上那形形**的省裡和市裡的領導、醫療界的專家、楊教授的桃李……就連楊教授曾經親自手術治癒的患者,都自發組成了一個五六十人的團體,前來送行。
伴隨着楊冰榮棺槨緩緩降入墓坑,那些女眷們哀哭聲頓時響成一片,其中哭得最兇的,竟不是楊冰榮的妻子,而是劉成勳的妻子程月。只見程月跪在那棺槨旁邊,眼淚和鼻涕橫飛,不知情的人,甚至都以爲他是楊冰榮的親生女兒。
而劉成勳就直直跪在恩師的墓坑旁邊,低着頭,臉色陰鬱,一聲不吭。
雖然劉成勳沒有掉眼淚,但其實自責和悲傷更甚,他很清楚,如果不是自己錯信了段旭,那恩師也不會落得如此地步。
直到楊冰榮的棺槨被完全掩埋之後,哭聲才漸漸弱了下來,接下來,按照濱海的葬俗,到了上帛金的時間了。
只見那記賬先生在陽傘之下的桌子上,鋪開一本寬大的白色帳簿,接着,便有數位前來弔唁的賓客移步走了過去。
這時,劉成勳也正準備起身過去上帛金,卻被身邊的程月一下拽住。
只見程月擦了兩下自己的眼淚,向不遠處孫立文的背影努了努嘴,劉成勳愣了一下,這才明白過來,妻子這是提醒自己,上帛金前,要看看孫立文上了多少錢。
不然的話,作爲和楊冰榮最爲親近的徒弟,他一旦上的帛金比孫立文少的話,未免有些臉上無光。
“你先在這裡跪着,我過去。”程月悄悄說完這句話之後,便起身朝那陽傘之下走去。
十幾分鍾之後,程月又返回了劉成勳身邊,滿臉不悅道:“這個孫立文,真不知好歹,院長才上了5000元,他竟然還要壓過院長一頭,給了一萬。就他這種又愛逞能又愛出風頭的人,早晚完蛋!”
聽了妻子的話,跪在原地的劉成勳一動不動,嘴裡卻道,“我們給兩萬。”
程月心裡一動,她有些心疼錢了,於是試探着道,“成勳,其實我們給一萬五也可以,不會有人再比我們多了……”
“不。就兩萬,一分不少。”劉成勳望着眼前恩師的墓包,堅定道。
程月看着丈夫的臉色,知道此時不宜僵拗,於是微微吐着氣,“好,聽你的吧,兩萬就兩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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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對於孫立文而言,給多少錢帛金,他並未和任何人攀比。他給錢時,也從未注意院長或者其他領導給了多少錢。他只是覺得,以楊冰榮對他的知遇之恩,值得他給這麼多錢。
隨完帛金之後,孫立文有些無處可去,他環顧四周,見於鵬偉在不遠處的一顆柏樹下抽菸,於是也信步走了過去。
於鵬偉給了孫立文一支菸,然後兩人一邊抽,一邊聊起了葬禮上那些形形**的領導。
兩人剛聊了沒幾句,只見一個雙眼紅腫的婦人領着一個青年,從他們面前匆匆經過。由於職業的敏感性,孫立文一眼便發現了那婦人的脖子上的異常。
那是一道長長的大疤痕,幾乎環繞頸部,在大疤痕的兩側,還整齊分佈着點線狀的小疤痕。
很顯然,那是一道手術創口,而且從長度和瘢痕增生的程度來看,那肯定不是一個小手術。
孫立文望着那個婦人,正猜想着她曾經有過一個什麼樣的痛苦經歷時,於鵬偉卻向那背影怒了努嘴,說了三個字。
“羅小娟。”
“噢。是她。”孫立文這才恍然大悟。楊教授和那個雙頭女孩的故事,他當然聽說過,而且,現如今就在醫院大會議廳的牆上,還掛着大幅楊教授和羅小娟的黑白合影。
當然,那張合影上的羅小娟,還是一個年輕少女的模樣。
“羅小娟每年都來看楊教授。”於鵬偉繼續說着,“她旁邊的那個,是她兒子,很有出息,聽說好像是今年剛從東南政法大學畢業呢。”
孫立文望着那正在楊冰榮墓前磕頭的母子,心裡微微慨嘆着:一次手術,徹底改變了這個女人的一生,如果說楊冰榮是這個女人的再造父母,應該一點都不爲過。
孫立文正愣神間,又一個身着西裝戴着墨鏡的中年男人出現在了他的視野裡。
只見那個男人也疾步來到楊冰榮的墓包之前,摘下墨鏡,朝那墓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起身之後,他又和楊冰榮的妻子及兒子說了兩句話,然後,便從包裡掏出一個厚厚的大信封,塞給了楊冰榮的妻子。
於鵬偉盯着那信封,忍不住驚道,“我去,那厚度,至少五萬啊!”
此時,孫立文也在盯着那個男人看,聽見於鵬偉的感嘆之後,忍不住問,“他是誰?”
“周革新。楊教授的大徒弟。”
“哦。”孫立文點點頭。他當然聽說過周革新,他也知道周革新當年因爲獎金分配的問題,和楊冰榮鬧翻,直接辭職去了順康醫院。
“他現在可是順康醫院普外科的主任兼副院長,果然財大氣粗啊。”於鵬偉又嘆道。
周革新簡單安慰幾句楊冰榮的妻兒之後,便向這邊的甬道走了過來,在經過那棵大柏樹時,他一擡頭,恰好和於鵬偉孫立文兩人打了個照面。
“周老師好。”於鵬偉率先禮貌道。
“哦……小於。”周革新停下腳步。
論年齡,周革新比劉成勳還要大上兩歲,所以稱呼於鵬偉小於也算十分合理。而且當年周革新離開長鬆時,於鵬偉還只是個小小的實習醫生。
“時間真快。一晃眼十多年了吧,當年的小實習醫生,都變成大組長了啊。”看着於鵬偉,周革新感慨道。
“在您面前,我永遠都是學生。”於鵬偉笑着謙虛道,“哦,對了,周老師,這位是我們科的孫主任。”
在於鵬偉的介紹之下,孫立文上前和周革新握了下手。
“周老師您好。”
“孫主任果然年輕有爲,一表人才啊。”
“周老師說笑了……”
孫立文本以爲,客氣幾句之後,周革新便會離開,可是,讓孫立文沒想到的是,客氣之後,周革新竟然開口向孫立文要起了電話號碼。
孫立文有兩個號碼,一公一私,見周革新要起,他便把那辦公事的號碼給了他。
在孫立文的意識裡,這種見面互留號碼的情況,應該也屬於另一種職場上的客套,畢竟,他如今的手機裡,已經存了幾百個號碼,這些號碼之中,有很多號碼主人長的什麼模樣,是在什麼情況下認識,孫立文都已經完全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