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四個人在院子裡坐成一排。
有些悶熱,蟬停在院子邊一棵椿樹上,一陣漫長的聒噪後,停了下來,天地一下陷入了死寂。四個人額頭上都有細密的汗珠,陽光從高大的椿樹縫隙間投射下來,一排兒人都披着大大小小不規則的光斑,風懶懶地搖着樹葉,光斑也跟着變形,人就被搖成了一堆碎片。
生產隊長揹着手從屋裡出來,立在四個人面前,眼睛從一堆碎片裡掃過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老老實實把事情說清楚。”
四顆腦袋雞啄米似的。
“母光明。”裡屋傳來老黃的喊聲。
母光明顫巍巍站起來,伸手去撈柺杖,沒撈着,柺杖順着板凳邊沿滑倒在地。他扶着板凳去撿柺杖,一彎腰,幾個人都聽見了骨頭開裂的聲音。挨着他的張維賢連忙過去幫他把柺杖撿起來,接過柺杖,母光明偏偏倒倒進屋去了。
老太婆出來給三個人倒了一碗茶,三個人仰着脖子一飲而盡。
院子裡靜悄悄的,所有的眼睛都盯着那扇窗戶。
一聲咳嗽,三個人都吃了一驚。蕭明亮說看你們那樣兒,**夾個火盆樣的,身正不怕影子斜,沒幹壞事,還怕哪個咬你雞巴兩口?三個人伸長一直縮着的腦袋,強擠出一抹笑。看見幾個人的笑,生產隊長還是不滿意,說媽的逼,不就是公安問幾句話嗎?看你們笑的那樣子,比哭還難看。
又是一陣沉默,樹上的蟬變成了兩個,獨唱成了合唱,停頓也沒有了,樹葉蔫巴了,垂
頭喪氣耷拉着。
日子像一場乏味而漫長的蘇聯電影。
門嘎吱開了,母光明艱難地邁出門檻,也許是陽光太刺眼了,或許是他在屋子裡呆的時間太長了,陽光差點將他撲倒,身子晃了晃,他連忙伸手抓住門沿,纔算穩住了身形。
林北跑過去把母光明扶過來坐在凳子上,母光明長嘆一聲。
“如何?”胡衛國問。
“不如何。”母光明答。
“都問些啥?”
“雞零狗碎,啥時候出的門,誰看見了,反正拉泡屎都要問,只差問你拉的是乾貨還是稀貨了。”
三個人眼睛重新回到了那扇窗戶,三張面孔上跳躍着不安,彷彿待宰的羔羊。
生產隊長給母光明倒來一碗水,母光明接過來,喝急了,吭吭打着水槍,一張臉漲得通紅。
老黃狗在院子裡撲騰兩隻雞,一陣撕扯,漫天雞毛。兩隻雞最後躲到生產隊長**,黃狗不依不饒地扯着沾滿雞毛的嘴撲過來,生產隊長站起來主持公道,飛起一條老腿,很革命地一踹,踹得強權者落荒而逃。
每個人都在等待,等待屋裡那一嗓子。等了半天,小樑出來了,說今天就這樣了,你們先回去吧!明天早上再過來。
幾個人站起來,規矩老實的坐姿搞得兩腿痠麻。抖抖腳,正準備離去,小樑又說,母光明可以不來了,需要的話我們再找你。
晚飯兩個公安哥哥和一個公安伯伯吃得很快,吃完就回屋去了,飯桌上也沒有話。氣氛有些異
樣。吃完飯,蕭明亮淤在牆角吧嗒吧嗒抽着旱菸,最後他決定過去問問。進屋來,三個人正在收拾東西。把菸袋從嘴裡拔出來,蕭明亮鼓着眼問:“這是?要走啊?”
老黃點點頭。
“事情不是還沒整清楚嗎?”蕭明亮說。
“暫時還沒搞清楚,不過快了。”老黃說。
裹好一個菸捲點上,老黃說:“明天一早就走,正好跟你通個氣,明早我們要把其他三個人帶走。”
“爲啥?”
“根據走訪,除了四個人,其他人都有案發時間不在案發現場的證據,姓母的你也看見了,不具備作案條件,所以,可以肯定,兇手就是這三個人中其中一人。我們一併帶回去,讓局裡組織審問,另外,還需要技術上做一些鑑定。”頓了頓老黃接着說:“希望你配合一下。”
“如何配合?”
“我們需要一些繩子,結實些的。”
“要綁啊?”
“萬一中途跑了誰負責?”
“可這一綁,以後他們還怎麼做人?”
“找出兇手,剩下的不就清白了。”
生產隊長沉默一陣,說:“那好吧。”
老太婆在油燈下縫衣服,燈光不好,老太婆眼都要湊到布面上了。走幾針,就把縫衣針伸進頭髮裡磨磨。蕭明亮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地嘆着氣。老太婆擡起頭,說看你,腸子都嘆淌出來了。蕭明亮坐起來,指指老太婆,嘴脣動了動,又仰面躺倒,說算了,給你說了你也不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