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鄭禮信和劉大錘他們有說有笑,唯有老夫子一直靜靜地看着外面的夜色,他好幾次想到:“九子啊,你這心態真夠好的了。”
隨即,他心裡又想了起來:“要不又能怎樣呢!馬上就到最後期限了。”
第二天一天,沒等他們主動去聚寶貨棧得錢滿貫,人家已經有人主動上門了。
昨晚睡得晚,一直到日上三竿了,鄭禮信才走出了房門,揉着眼睛,站在門口,準備活動活動身體。
恍惚間,他看到了一個人影,定睛一看,是馬大。
馬大走到跟前說:“東家,來人了,送了五車材料,質量沒的說,都是上乘的。”
鄭禮信喜上眉梢,快步朝着樓下走去,嘴裡唸叨着:“老錢夠意思,就是給他當乾兒子窩囊點,他身上有那病,哪有鞋匠叔看着順眼。”
門口外,金良辰帶着一羣壯漢圍觀着,聚寶貨棧來的還是昨晚那個管家,他衝着鄭禮信一抱拳,恭敬地說:“鄭老闆,這是我家老爺子的一點意思。”
隨後,他小聲高興地說:“英雄,嘿,老爺昨晚一個勁地這麼說,他可算是出了口氣了,大早上就吵着叫我們送點樣品來。”
這種事可不是金良玉他們願意看到了,這些傢伙有的摩拳擦掌,想搶了這些好東西,有的臉色複雜。
鄭禮信可不管這個,他對着後面趕來的老夫子他們興奮地說:“動手,都擡上去,今天得運一天呢,所有庫房都得堆滿了。”
他之所以這麼說,也是看出來了,錢滿貫這個土財主說話算數,既然大早上送來了這麼多的樣品,今天肯定少不了了。
就這樣,一車車的原料運來了,才運了幾趟,老夫子就把人給攔住了,他指着門口的空地交代說:“這玩意喜冷怕熱,堆在院子裡就行,寫上聚寶貨棧給的,都給我堆起來,碼得整整齊齊的。”
到了中午的時候,一箱箱的調料在門口堆積如山,看起來得有兩人多高了,很有氣勢。
金良辰他們原先的時候,都聚在大堂裡打麻將喝酒,時不時地找找茬,這會已經沒有了心情,他不時地看着外面堆積如山的原料,一個勁地感嘆鄭禮信這傢伙怎麼能一下子弄出這麼多來。
得到消息的金良玉正和樸萬勇緊急商談,他儘管早有思想準備,當明確了之後,依然覺得有些震撼,只不過當着樸萬勇的面,絕對沒說昨晚看到的情況,故作深沉地說:“樸老闆,這事再看看,姓鄭的鬼點子多,我覺得他運氣不錯,有些事不好說……”
下面的話他沒繼續說下去,心裡一驚,在做準備了。
樸萬勇根本不知道昨晚上的事,甚至不瞭解那個上線大佬錢滿貫,只知道鄭禮信弄到了大批廉價的好貨,這些東西可都是各家酒樓、餐館急需的。
“老兄,不行,從來就沒碰到這麼狡猾的看,都看清了,沒銀子呢,怎麼能騙來這麼多貨,我要是你的話,明天時辰已到,有銀子拿銀子,沒銀子拿貨,還有那個會長……”樸萬勇臉色兇狠地說。
無形中,他已經很看好那個關外金手勺廚子協會的位置了,一旦當上了會長,在這個行業裡一呼百應,誰都給幾分面子,那可謂名利雙收。
只不過,他這種心情是極其複雜的,在很多人看來,鄭禮信是個怪人,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何況他身邊還有個足智多謀的老夫子。
這都快中午了,依舊是個大雪天,銀白的大地顯得純淨,早就熟悉了這種天氣的人們,在大街上來來往往,隨着一陣馬車鈴鐺的動靜,樸萬勇慢悠悠地朝着外面看去,人還沒看清呢,就不耐煩地說了句:“又來人了?”
馬車緩緩而來,金良玉看清是自家馬車,說了聲:“老二來了。”
金良辰下了車,進了門,着急地問了句:“我哥啊,姓鄭的人手不少呢,不過也是江郎才盡了。”
按照他說的這話,樸萬勇和金良玉有些驚訝,神色馬上平靜下來了。
金良辰這個白面書生剛纔去辦了件大事,去了趟舉報貨棧,給管家、龔小姐等人送了些值錢的玩意,說了不少鄭禮信的壞話,重點說這傢伙言而無信,騙術高明。
他自家的愛妾直接帶着一個西洋醫生去的,給龔小姐診斷了會,委婉地說只要好好治療,能保證她生個雙胞胎。
這還不算,生男生女她自己說了算,只要按時服藥就行。
這樣的本事在醫學界不少,很多人都聽說過,只是沒有緣分碰到過,加上洋大夫說了掌握好“排卵期”什麼的觀點,龔小姐喜上眉梢,似乎馬上就能成爲正室,掌管錢家萬貫家產了。
樸萬勇正感嘆金良玉這一招實在高明,金良辰指着外面一架小馬車說:“姓鄭的真他ma的有女人緣,大老遠的趕來一個,身段還行,就是髒了吧唧的。”
說話間,兩個女人已經下了車,走到了酒樓跟前,其中一個女人揹着包裹,看清了福泰樓的牌匾,滿是委屈地就喊上了:“鄭禮信,忘恩負義的傢伙,再不出來迎接,姑奶奶就砸了你的場子,你這個……”
女孩悠長的聲音在空中迴盪。
傳到樓上聲音依舊清晰。
鄭禮信他們正和以往一樣商量事呢,恍惚間聽到了這個動靜,老夫子有些懷疑地晃了晃腦袋,就聽噗通一聲,有什麼東西砸在了地上。
衆人目光集中在了劉大錘身上,他一邊撿錘子,一邊興奮地說:“東家,那個不講理的丫頭來了啊。”
隨着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劉大錘在前,後面跟着老夫子他們,鄭禮信一改剛剛的沉穩,臉上滿是驚喜地朝樓下走去。
到了大堂裡,他們先是看到了風塵僕僕的牛老四。
老四身材魁梧,只不過風雪大,滿臉鬍子拉碴的,他衝着鄭禮信抱拳說:“東家,差點耽誤了事,俺娘一個勁提醒我,我反覆地想,就想起來了。”
牛老四當時想起了報信的事,他正給逝去的哥哥上墳呢,也顧不上了,直奔哈爾濱市裡而去,找到了鮑惠芸……
鮑惠芸和小鶯同樣一身疲憊地進了大堂,看着熟悉的人,劉大錘如同接駕一般,殷勤地接過她們的行李,還衝着小鶯調皮地說:“小鶯,這就安排最好的飯菜,想吃什麼咱都上。”
“禮信……”
“芸兒……”
鮑惠芸和鄭禮信面對面站着,鮑惠芸幾眼就看出來鄭禮信這段時間經歷了人生的大bo折,眼圈紅紅的,臉上泛着幸福的紅暈,倆人簡簡單單的對話,真情溢於言表。
鄭禮信哪裡還管她帶沒帶銀子,已經心存感激,拽着她的手,直接進包房給這三人接風洗塵。
中午時分,錢家管家來了,直接帶來了錢滿貫手下大掌櫃,此人叫錢忠,既是錢滿貫遠房的侄子,也是他的得力掌櫃的,此人大長臉,皮膚黝黑,一副冷麪孔。
錢忠和金良玉打過好幾年的交道,見了面打了招呼,直奔一個空包房而去,冷冷地說了老闆的想法:“咱家東家說了,現在有上萬斤的貨,都是上乘的,你們兩家都想要,那就看誰有實力了。”
昨晚,錢滿貫在友情和銀子中間左右爲難,思來想去,最後還是商家的本色佔了上風,決定誰也不得罪,把這一萬五千多斤貨,競價出手,看金良玉和鄭禮信誰能拿走。
他把意思說完,掃了一眼鄭禮信,不冷不熱地說:“老爺子有重情義,發了話了,今兒早先給你的就給了,算是感謝,咱常年幹這個,進貨也不是大風颳來的,一碼是一碼……”
好在鄭禮信已經習慣了商家兵不血刃的角逐,對於錢滿貫的出爾反爾也沒深究,只不過劉大錘在旁邊氣不過地念叨:“他奶奶滴,早知道昨晚就不替他報仇解恨了。”
鮑惠芸深明大義,那豐富的表情和樸實的動作,分明就是在告訴鄭禮信自己會想盡一切辦法幫助未來的夫君。
次日早上,鄭禮信早早地起了牀,叫着同屋的兄弟:“老夫子、大錘,張不凡,都起來,我決定了,咱們要賭一把,豁出去臻味居了,要不人走不了,福泰樓就徹底成人家的了。”
劉大錘光着腳就下地了,嘴裡嚷着:“他奶奶滴,臻味居就是我的家,誰也不能弄走了,東家就放心賭吧,咱能行。”
只不過,他們發現老夫子被窩裡空空如也,不知道早起去了什麼地方。
鄭禮信說:“各位都是我的兄弟朋友,拿臻味居賭,真就沒什麼把握,可箭在弦上啊……”
想了很久,他覺得當今之下,只有把聚寶貨棧的所有貨都盤下來,物以稀爲貴,誰來買都是高價,錢滿貫老闆這方面信譽沒問題,加上他想隱居不出風頭,一萬多斤的貨賣出去,暫時能緩解福泰居的危機。
何況,鮑惠芸昨晚已經說了,她賣了嫁妝,湊了三千多兩銀子,已經換成銀票帶來了。
他們正要朝外走,就聽旁邊宿舍裡,有個女孩快嘴地說:“姑爺啊,你不能拿了銀票就不認賬了吧,昨晚還說呢,就算是賭個底朝天,要飯也帶着我家小姐呢。”
類似的話,他和菱角也說過,看樣潛移默化中和鮑惠芸的感情又好了不少。
小鶯正陪着鮑惠芸站在門口,倆人休息了一夜,梳妝打扮整潔,亭亭玉立的樣子,無影中散發着強大的氣場。
他們到了大堂,金良辰眼看他們下樓了,故作鎮定地問:“鄭老闆,是要認輸了,還是準備逃之夭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