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錘本來就實在,弄的跟前站着個香氣襲人的姨太太,一下子就亂了陣腳,又知道鄭禮信交代了,就把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他哪裡知道,這會鄭禮信還在金手勺四樓上商量事呢,一羣人商量了很久,他提出來要各家餐飲供貨商不能擠壓,把所有家底子都拿出來,儘量不加價出售。
當然,他說的入情入理,今天來參加的都是些代表人物,要是能定下來了,回去後都聯繫下,願意這麼辦的餐飲老闆,直接簽了字。
金良玉本來就是佐料供應商,他今天就帶來了十幾個二級三級供應商。
鄭禮信說的很清楚,眼前的白災最多也就一兩個月過去,現在材料商都少賺點,別囤貨,統統照原先價格賣出去,餐飲業的人也不能不領情,這事過去了,應該繼續保持穩定的供銷關係,固定住貨源。
要不是他這麼說,誰能有這麼大的格局。
他也是在保持了和趙四通固定供貨關係上,一點點總結過來的,就是要成立一個商會,協調大家發展,互通有無,協調發展,遇到困難都伸一把手。
見他說的前景不錯,不少人覺得這樣一來,自己以後賺的只多不少,關鍵避免了被同行擠兌,還能細水長流。
對於這種事,很多牽頭的容易非得統一了思想,絕大部分人同意不行,他可就不一樣了,直接站了起來,聲音爽朗地說:“各位同仁,俗話說一個好漢三個幫,在做的都是乾的不錯的商家,各有絕活,各有主意,家底子都不薄,要是聯合起來做這件事,相互捧場,不猜忌,有錢一起賺,想不發財都不行,這樣,我推薦金良玉先生……”
他用富有渲染力的演講說出了美好的願景,後來直言要是沒有反駁意見,就這麼定了,還推薦了金良玉當東三省的廚子協會會長,說等聯繫好了奉天那邊的同行,要有合適領頭人,可以重新選舉。
“我看金手勺這個名字不錯,咱就叫金手勺廚子協會了,交流廚藝,共享原料,你們說怎樣?”他繼續說道。
“叫金手勺不錯,用了本人的酒樓,這樣,要論名氣我可比不上鄭老弟,你說的時候,我考慮了,這個會長你來當,官廚背景很關鍵。”金良玉帶着客氣的口氣提出了建議。
別看鄭禮信來的時間不長,可就是在這短時間裡做出了很多大事,最重要的是福泰樓名氣大振,生意紅火,再加上很多人聽說了他在哈爾濱鬥洋人的事,把這個會長讓給他,也在情理之中。
這畢竟是把會長位置交給一個外來的廚子,很多人不服氣地討論起來,就見老夫子在角落裡鄭重地說:“鄭老闆,你就別謙讓了,大傢伙都知道,你幹這個差事,能帶着大家幹大事。”
老夫子唯恐鄭禮信再退讓,這種事自己做放心,就憑金良玉做的事,這人人品未必靠得住。
就在這時,一箇中年漢子站了起來,自報家門地說:“本人是高 麗園的老闆樸萬勇,在半島幹過,在日 本當過廚子,在長春府也幹了幾年了,用咱們的話說,叫毛遂自薦……”
嘴裡說着,他不屑地看了眼鄭禮信,然後低頭和同伴發牢騷地說:“姓鄭的口口聲聲說給大家幫忙,當會長不能小氣,他不是靠幾道菜出的名吧,還說從北京城帶來的,要是真心帶着大家一起幹,就把配方拿出來,我有秘製冰雪清爽白菜配方,烤肉的也有,拿出來能當會長嗎。”
這下子熱鬧了,衆人紛紛交頭接耳地討論,就連金良玉都看向了鄭禮信,他心裡暗自爽快了一把:“姓鄭的,一個外來的和尚,竟然還想當這個會長,就算是當上了,欠我的銀子,也得照常給,看吧,不信你真能拿出來。”
鄭禮信沉默不語,老夫子開始打圓場了,說什麼各家酒樓餐館,就靠這個積攢人氣,招來顧客呢,要是都貢獻出來了,自己肯定受影響,尤其是些百年老店,這都是命根子呢。
他的話,自然又引起了一陣嘲諷。
在他們起鬨的聲音中,鄭禮信叫過來了一個夥計,叫他下去安排好大堂裡的爐竈。
接着,他爽快地招呼說:“我在中國大街上靠着一道焦炒肉片,打開的名氣,既然各位願意跟着學,本人就忍痛割愛了,就算是給關外的酒店餐飲貢獻點力量了。”
他大膽地提出來了,一開始還尋思得有人謙讓呢,沒想到樸萬勇拉着金良玉走在了前面,他倆後面跟着一羣人呼呼啦啦地就朝樓下走。
他站在那裡沒動彈,老夫子埋怨地說:“九子啊,他們這麼生性嗎,
就不怕自己的也拿出來?關鍵是咱的拿出來,自家受影響。”
“你就沒看嗎,這是槓上了,要不咱還能有好日子過嗎,光是佐料他們就卡的死死的,這一步不走,咱過不去。”鄭禮信說着,心裡卻打起了算盤。
等到了樓下,正趕上劉大錘從外面紅着臉回來,這傢伙眼見一羣人,緊張的錘子砸在了地上,他看清人羣裡有金良玉,腦子嗡嗡的,那眼神就跟見了鬼似得,心裡萬分不解:“他奶奶滴,他奶奶滴,活見鬼了!”
金良玉也一下子看到了他,趕緊在人羣裡找鄧三,發現了對方之後,倆人目光隔空碰撞了下,彼此點了點頭。
鄭禮信顯示不以爲然,正要去竈臺前面,老夫子拽着他的手,提醒說:“九子,大錘……”
等鄭禮信看清了大錘的表情,頓時就覺得不對勁了,這憨貨向來膽子大,連洋人都追着跑,今天臉紅的趕上個女人了。
他叫過來劉大錘,把他領導旁邊,認真地看着他,輕聲說:“說!”
劉大錘今晚壞事可沒少幹,思想開小差,看花花報刊,去了電影院,還去給人家送配方了,本來就內疚的要命,一聽東家說話,嚇得一激靈,吞吞吐吐地說:“見鬼了,見鬼之前吧,我幹壞事了。”
“老夫子,給他來口高度酒,冷靜冷靜。”鄭禮信交代說。
他太瞭解劉大錘了,這肯定是碰上事了,要不不能緊張成這樣子。
無論到什麼時候,他都相信這個實心眼的跟班。
劉大錘咕咚咕咚灌了幾口燒酒,裝着膽子說了下今晚經歷的事,老夫子頓時就不樂意了,招呼金良玉和鄧三過來對質,金良玉叫他說的一頭霧水,納悶地問:“老鄧啊,我一直在樓上呢,難不成是我那個不爭氣的弟弟?”
叫他這麼一提醒,鄧三左右打量了他幾眼,恍然地說:“當時從後門進來的啊,你,不,是那個人,就這麼交代的,看電影是我請的客,東家……”
說着,他轉向了鄭禮信,一副不以爲然的架勢。
金良玉還有個弟弟叫金良晨,倆人是一前一後出生的雙胞胎,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真要是熟悉的人才知道,金良玉比金良辰耳朵邊上多了一顆痣。
鄧三看清了他耳朵的那顆痣,趕緊辯解起來。
知道他已經把配方給了人家,鄭禮信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難免責罵了大錘幾句,叫他以後凡事多加小心,然後就奔向竈臺了。
看着他走過的背影,金良辰嘴角勾起了一絲狡猾的弧度,和鄧三得意地說:“有好戲看了,姓鄭的這回賠大了。”
鄭禮信既然答應了這些同行,做事也爽快,上了竈,微微擡頭,看清了各位,先介紹起了身邊的彌勒佛:“各位,這是本酒店米大廚,他原來是店裡最好的廚子,用的我的配方,手藝好,
在這地方有名氣,先叫他來一道。”
彌勒佛雖然被貶成了普通廚子,可上回領了大量工錢,心情好着呢,眼見來了這麼多人,積極性一下子就上來了,也不客氣,上來就叫人備料,然後起火、燒油,看着切墩的準備其他的材料,嘴也沒閒着,說着需要注意的地方。
這邊給肉片過了油,用漏勺撈了起來,有些顯擺地衝着這邊晃了晃肉片說:“這就是東家說的肉要嫩要薄如蟬翼,過油要快,油溫不能太高,做出了有點透明……”
說了個差不多,他快速調好了湯汁,加了蔥絲、胡蘿蔔等小料,鍋裡放好底料,等溫度差不多了,刷的一聲,把肉片拋入鍋中,東西剛一落下,他揮動着鐵勺刷刷掂了起來。
熱油遇到了火,瞬間燃起了一團團火光,叫人覺得專業、震撼。
一道精緻的鍋爆肉做好了,他把餐盤放在桌子上的瞬間,本來臉上是完成任務的欣慰,旋即想起了什麼事,就着急地提醒說:“各位,動筷吧,這菜有個訣竅,人等菜,不能菜等人,涼了就不是那味了,就聽不到裡面的‘歌聲’了。”
跟前放着十幾把筷子呢,一羣資歷老、有好奇心的老闆、廚子,紛紛搶在了前面,帶着虔誠的心情進行了品鑑。
樸萬勇吃了一口,低頭看了幾眼肉片,有些激動地說:“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