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大早,王張氏早早地起牀餵養家畜,卻發現家裡的雞鴨牛羊全都病懨懨的沒精打采,也不再進食,一家人還以爲是天氣原因,也沒有太在意。
王有田閒着沒事去地裡溜達,順便看看自家田裡的莊稼,到了田地裡,大吃一驚,自己家裡辛辛苦苦種的幾畝玉米全部倒下了,仔細看了田地裡,亂七八糟的很多腳印,這分明就是人爲破壞的,王有田這下子明白了,八成是張家派的人故意毀壞了莊稼,還給家裡的牲口下了毒。回到了家裡,告訴了家人田地裡的事,一家子頓時人心惶惶,那張家家大業大,有錢有勢,如果真要針對他們,可真夠頭疼的。王有田對家人說:“我就再去張家走動一次,說點好話,這事先不要聲張,免得再給張家火上澆油。”
第二天王有田再次提了禮物前去張家登門拜訪,毫不意外的,又一次吃了閉門羹。
沒幾天,家裡的所有牲口不吃不喝的死了很多,就連王有田秋收時堆放在打麥場裡的小麥秸稈也被人一把火燒了,那可是他們家後半年燒火做飯的柴火。
王豐歲年方十七八,血氣方剛年少氣盛,受不了這欺凌,一怒之下抄起鐮刀就要去找張家討個說法,幸虧被父母和妻子攔了下來,王張氏數落他:“你這孩子,都當爸爸的人了,怎麼一點事都不懂,先不說別的,你憑什麼說這些事是張家乾的?無憑無據的就這麼鬧到張家,不是丟人現眼嗎?反而被人家抓了把柄。”王豐歲的妻子譚芳雨也在一旁安撫王豐歲:“婆婆說得對,不能衝動啊,而且張家人多勢衆,你去了萬一再出個好歹,我們孤兒寡母的可怎麼辦?”王豐歲冷靜下來,頓時焉了。
連着好幾天,張家人一直被這事弄得愁眉苦臉的悶悶不樂。但是那夥人並沒有因爲張家人的忍聲吞氣而消停下來,張家這段時間從來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不是莫名其妙丟了東西就是家門前稀裡糊塗的被人扔了各種死物,什麼死豬崽啊死羊啊。。。。。。有時一大早出門就看到門前一片一片的大糞。
對於這一切,張家人毫無辦法,儘管他們已經很小心了,半夜也會出門查看,但類似的事一直在發生,王豐歲擔心譚芳雨和孩子受了驚嚇,就把母子倆暫時送到妻子的孃家居住。
就在張家一籌莫展無計可施的時候,這天中午時分,院子裡來了一支部隊,擡着一頂轎子,隊伍的前頭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帶領一行十幾人列隊整齊的踏進了王家大院。正在院子裡洗衣服的王水香一看這架勢,嚇得趕緊扔下衣物進屋告訴哥哥和爸媽,王有田聽說軍隊都來了,第一意識就是保護家人,王豐歲也叮囑弟弟妹妹和母親躲在屋裡不要出門,自己也抄起桌子上的砍柴刀就要出門和來人拼命,王有田的小兒子王光正也已經十二歲了,自然不甘心躲在屋子裡,非要和哥哥父親一起出門應敵,於是三個人各自拿了傢伙出了門,橫立門前把妹妹和母親護在屋裡,裡邊的王張氏和王水香焦急的趴在門縫上向外張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自從來到南陽府,歷經十幾年風雨變遷,四千多個日日夜夜,王有田和王張氏飽經風霜,早已是皺紋滿面,白髮爬滿了頭頂。昔日蹣跚學步的王豐歲的也已經成爲人父。如此大的變化,卻並沒有阻擋住那一聲:“大哥!”
軍隊裡,走在嬌子前面的軍官模樣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就認出了王有田,大聲的喊出“大哥”兩字,這兩個字,略顯顫抖,帶着驚喜,飽含熱情。
王有田也在第一時間就認出了來人正是李萬忠,十幾年前李萬忠擔心自己殺了人會連累王有田夫妻倆,獨自去衙門投案自首,哪知道,沒有報案人,又是發生在幾百裡外的滎陽轄區,衙門根本懶得管,李萬忠後來投了軍,經過十幾年磨練,如今已經高升成爲千戶,手下統領大小軍官一千多人,幾年前也娶了妻,有了四個孩子,轎子裡坐的正是李萬忠的妻子和兩個孩子。
王有田看到來人竟是李萬忠,愣了一下就趕忙回身推開門,高興的大聲呼喊:“老婆子,看出來看看是誰來了?”屋裡的王張氏也從門縫裡看到了來人,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顫顫巍巍的從屋裡走出來,激動得兩眼泛起了淚花。倒是王豐歲那時候還小,根本不記得李萬忠的模樣了。王光正和王水香也怔怔的看着眼前這一幕。
李萬忠還是那麼忠厚,緊着腳步上前幾步,撲通一聲跪在王有田和王張氏兩人面前,雙膝震起一圈灰塵。
“大哥,大嫂。。。。。。”李萬忠此刻竟也哽咽起來,說不出話。身後的轎子落定後,走出一位高貴氣質的婦人,牽着一男一女七八歲的兩個孩子走了過來,走到幾人面前,彎腰也要跪拜二人。王張氏和王有田連忙上前扶住,嘴裡不停的唸叨:“大兄弟,大妹子,快快起來,快起來。。。。。。”王張氏也對婦人說:“使不得,使不得啊。。。。。。”
進去堂屋坐定後,互相寒暄,李萬忠告訴王有田和王張氏,婦人正是自己的結髮妻齊美娘,孃家原本是南陽府衛指揮使(千戶的上級,州府級的軍官,手下統領五個千戶)。自從當年不辭而別後,李萬忠對大哥大嫂那是一直牽掛着呢,前幾年明朝北邊邊境有戰事,李萬忠一直在外行軍打仗,直到這兩年安定一些了,李萬忠多方打聽之下,還是通過官府的關係才查到了王有田的住處所在,馬上就帶着家眷找了過來。
他鄉遇故知,別提有多高興了,王張氏就拉着王水香去準備午飯,留下王有田和李萬忠互相寒暄。十幾個當兵的則列隊在院子裡等候。
王豐歲聽父親說明了李萬忠的身份,也不再生疏,客客氣氣把李萬忠叫做叔叔。小兒子王光正被支配去鎮子上買肉打酒,一家人真是太高興了,甚至忘記了外面潛在的危機。
做好了午飯,王光正還沒有回來,王有田和王張氏、王豐歲才忽然想起了張家人對他們的威脅,心中萬分着急,王豐歲擔心弟弟的安危,藏了一把匕首在懷裡就要出門尋找弟弟,剛走出院子,就看到弟弟回來了。
王光正一瘸一拐的走回院子,兩手空空,灰頭土臉,很顯眼是和人打架了。一問之下,果不其然,王光正本來拿着酒菜錢出門買酒,到了街上正好遇到張樹年帶着幾個嘍囉正在追着一位買菜的少婦動手動腳欲行不軌,王光正雖然看得心中窩火,但是想起家中已經被張家盯上,本想躲着點他們,不要再惹上事端,哪知張樹年認出了王光正,立馬召集幾個嘍囉,上去搶了王光正的錢財不說,還把王光正毒打了一頓。王光正孤身一人,被七八個大漢圍毆,只有抱着頭捱揍的份,好在自己身子骨結實,只是受了點皮外傷。
李萬忠聽說這事,啪的一聲拍上桌子大罵道:“放肆!欺負到我家大哥頭上了,真是活得不耐煩了!”王有田生怕李萬忠再發了脾氣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來,趕緊勸道:“沒事沒事,年輕人打架嘛,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可把李萬忠聽糊塗了,兒子平白無故的被人打了,做父親的竟然還說沒事?其中必定有蹊蹺!而且,這一家子人的臉色也出賣了他們,這其中必定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緣由。
李萬忠追問起來:“大哥,咱們家是不是得罪人了?如果有什麼事,一定要說出來,當年小弟承蒙大哥夫妻兩人全力搭救,纔有今天的一切,正愁找不到報答大哥救命之恩的方法呢,但凡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大哥儘管開口,小弟絕不推辭。”王有田連連強顏歡笑的假裝沒事:“沒有的事,我們一直安分守己的,怎麼會得罪人,好着呢。”王張氏自然明白丈夫的擔心,也在一旁附和道:“就是,你大哥的爲人你還不知道嗎?大兄弟你就不要擔心了,我們一家子好着呢”
倒是旁邊的王水香想起了這段時間家裡遇到的種種事,心中一酸忍不住淚水奔涌而出,又怕客人看到,趕忙低着頭躲到自己的房間去了,哪知這一切都被李萬忠身旁的妻子齊美娘看了去。但她並沒有聲張。
李萬忠心中雖然疑惑,但是大哥大嫂一再說沒事,知道不便多問,也就只好作罷。王光正雖然沒有買來酒肉,但是王張氏準備的飯菜可是專門招待貴客的,仍是十分豐盛,考慮到院子裡還有十幾個官兵,王張氏做了滿滿一大鍋午飯,但是李萬忠早有交代,所以他們謝絕了王家的好意,只是每人要了一碗白開水,就着自己帶來的乾糧就吃了起來。幾個人吃了飯菜,王水香也整理好了情緒,給李萬忠和王有田端來茶水。這邊的齊美娘把兩個孩子交代給王張氏代爲照看一會,自己拉着王水香說:“大侄女,嬸嬸整天呆在家裡都快悶壞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不如趁着現在風和日麗,你帶我四處逛逛,看看風景去吧。”王水香自是滿口答應。李萬忠排了幾個士兵跟着兩人就往外走去。
到了一條小河旁,齊美娘讓士兵們等候在遠處,兩人順着河邊走了一會,齊美娘停下腳步,看着眼含憂鬱,心事重重的王水香問道:“水香,在家裡美娘就看到你偷偷抹淚,想必是受了什麼委屈吧?這裡沒人,可不可以講給美娘聽?說不定我和你萬忠叔叔可以幫上忙呢。”王水香聽到這裡,才知道齊美娘一隻關心着自家的事呢,心中的委屈再也剋制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齊美娘輕輕地把王水香抱在懷裡,拍着王水香的背,無言的安慰着她。
好久,王水香才止住了哭泣,把張樹年如何看上自己,差人提親被拒,然後惡意騷擾,欺辱陷害自家的事,一股腦對齊美娘說了,齊美娘聽完,也是非常氣憤,不過畢竟是大家閨秀,齊美娘心中頗有城府,她不動聲色的對王水香說:“真是苦了你了,可憐的孩子。不過放心吧,他們以後不會再欺負你家了!”王水香疑惑的看着齊美娘,齊美娘笑了笑說:“傻侄女,你可別忘了,你李叔叔是朝廷任命的千戶”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奴家的父親也是衛指揮使,還會怕了他們一個小小的財主不成?”這下王水香心裡別提多高興了!
長久以來壓在一家人頭頂的陰雲即將散去,王水香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一路嘻嘻哈哈的陪着齊美娘在河邊小樹林遊玩了一會就回家去了。
傍晚時候,要分別了,兩邊的人依依不捨。。。。。。
李萬忠走後,王水香也沒有對家人說起她把張家欺負自己家的事告訴了齊美娘。
回去的路上,齊美娘坐着轎子,等走到看不見張家的時候,她喊停了轎子,下了轎,和丈夫李萬忠一起步行前進,齊美娘對李萬忠說:“老爺,張家人可真是大好人,他們還惦記着當年你殺了旅店掌櫃的事,害怕你的脾氣太暴躁會再惹是生非自毀前程,所以就是有事也不對你說。”
李萬忠聽到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想起王光正被人打了,王家人還不敢聲張,就知道妻子已經有了主張,連忙問妻子:“莫非娘子已經知道大哥家出了什麼事?”齊美娘得意的說:“當然,王水香已經過告訴我了。”齊美娘就把王水香所說的話對李萬忠說了。
分別了十幾年,歲月的洗禮早就磨去了李萬忠的棱角,也使得他衝動莽撞的性格有了收斂,要不然也不會升到千戶的位置。所以,聽妻子說完王家的遭遇,李萬忠儘管心中已經怒火萬丈,臉上卻不動聲色,只在心裡盤算着該如何解決這個麻煩事。
章節心語: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昔日你救我性命,今日我護你周全。烏雲終將散去,黎明總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