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涼風習習,夕陽落下山頭,朝霞如血;在一塊綠油油的玉米地裡,兩名年紀不過十二三歲的少年正蹲在田埂邊休息,一名長相敦實的少年手裡拿着一串用草穗穿起來的‘油葫蘆’,幾隻‘油葫蘆’似乎不甘屈服於命運,正在蹬着雙腿,使勁掙扎着。
這兩名少年,一名長得挺瘦弱,皮膚有點白皙,眼睛圓溜溜的透着一股子機靈,另一名身材壯實,有着鄉村人特有的小麥色膚色,老實巴交的蹲坐在瘦弱少年身邊,一副馬首是鞍的樣子。
瘦弱少年聽着遠處蟋蟀和蛙組成的交響樂,很老成的問道:“鐵牛,你有夢想嗎?”
鐵牛拎着那串‘油葫蘆’,憨笑道:“俺沒有。”
“嘖,沒出息。”瘦弱少年皺皺鼻子,教訓道:“你連男人最起碼的夢想都沒有。”
鐵牛不解道:“什麼夢想?”
瘦弱少年老成的說道:“好不容易生在這個世上,要是連個漂亮娘們都娶不着,豈不是白活這一遭了?”
鐵牛憨厚的搖搖頭,說道:“六嬸說,漂亮女人不靠譜。”
“瞎扯淡!”瘦弱少年雙手按在鬆軟的草坪上,仰首望天,說道:“女人是不是靠譜,完全看男人能不能行,那個肥婆是當不了葡萄才說葡萄酸。”
鐵牛撓撓頭,似乎沒有理解這句深奧的話語。
瘦弱少年側過臉,掃了鐵牛一眼,說道:“記住,就算我們是癩蛤蟆,也堅決不娶母癩蛤蟆,懂不?”
“懂了。”鐵牛咧嘴一笑,從他的笑容裡,瘦弱少年便知道了他沒懂。
瘦弱少年一躍而起,拍拍手上的泥土,赤着膀子指着村後一座座大山說道:“早晚有一天,我會走出這裡,你信不信?”
“信。”鐵牛很信服少年的話。
瘦弱少年又說道:“等我回來的那一天,我會把村裡所有的房子剷平,讓他們跟我一起走出這裡,你信不信?”
“十三哥,三老爺會剝了你的皮。”鐵牛更信服那位三老爺的能力。
農家小院裡,放學回來的牛皓凌走進院子,看到鐵牛正蹲在地上看一份彩頁,他探過身去,只見鐵牛手裡拿着一張不知從哪裡撿來的汽車雜誌的殘頁,殘頁上有一輛外觀十分霸氣的汽車照片,那種霸氣凜然的外觀,頓時吸引住了牛皓凌的目光。
“喜歡?”牛皓凌把書包丟在磨盤上,坐在磨盤沿上問道。
鐵牛早感覺到牛皓凌回來了,他嘿嘿笑道:“嗯。”
牛皓凌拍拍鐵牛的肩膀,說道:“以後我一定給你買一輛。”
鐵牛咧嘴笑道:“好。”他開心地笑,像是這輛一百多萬的越野車已經放在他面前了一般。
他從沒覺得牛皓凌是在吹牛,他打心底相信這個和他一起長大的兄弟,在鐵牛眼裡,牛皓凌說到的事一定可以做到,因爲牛皓凌是他從小到大的偶像,聰明、機敏、一言九鼎。
鐵牛沒有上過學,家裡的錢只夠供着牛皓凌上學以及老酒鬼喝酒,鐵牛認爲這是理所當然,因爲他覺得牛皓凌比他聰明一萬倍。
不過,牛皓凌卻覺得鐵牛纔是大智若愚,當一個人將身邊所有人想的都比自己聰明的時候,恰恰說明這個人已經看透了一些人生最關鍵的東西,至少,這個人會活的非常與衆不同。
“今天我學了幾句英語,來,我教給你。”牛皓凌將破爛書包拽過來,跳到磨盤上,從裡面取出一本英語課本。
鐵牛滿臉求知慾的湊了過去,舔了舔略微有些乾的嘴脣,臉上滿是期待之情,這時,屋內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鐵牛啊,去給王石溝村口那家小賣部送八十斤豆餅。十三,你給我進來倒酒。”
“哦,是。”鐵牛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失落之情,依依不捨得望了那本英語課本一眼,將手裡的彩頁揣到懷裡,走到天井角落,推着木推車嘎嘎吱吱的出了門。
血跡,滿地的血跡,觸目驚心。
牛皓凌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出手殺人,還是一連殺了三個。地上這三具冰冷的屍體,剛纔還在趾高氣揚的高談闊論,談論昨天那個小女孩是多麼的夠味。
牛皓凌每天放學從鄰村村口經過,那個小啞女都會和他笑,那是一種天真爛漫的笑,這種笑會讓坑蒙拐騙無惡不作的牛皓凌感覺心裡很舒服。就在昨天,小啞女不見了,帶着對這個世界的眷戀和對世道的憤懣,毅然決然的跳進了一條能讓她下輩子投個好人家的長河。
從牛皓凌發瘋似的奔上小鎮,鐵牛就預感到不好,他丟下推車喊上牛老漢,順着牛皓凌的足跡追去。待到一老一少趕到時,牛皓凌正坐在一具喉嚨被戳得稀爛的屍體上,大口大口的抽着悶煙。
瞧見牛老漢進來,牛皓凌只是擡頭瞅了對方一眼,旋即又低頭繼續抽,他心裡很明白,他殺人了,殺人不是騙人,這是要坐牢的,很可能會是一輩子。
“舒坦嗎?”過了半晌,牛老漢才問出這麼一句不論不類的話。
“不知道。”牛皓凌確實不知道。
牛老漢擡手甩了牛皓凌一記耳光,將他打了一個趔趄,嘴角滲出一絲血跡。十六歲,正值最熱血衝動的年紀,牛皓凌一擦嘴角,罵道:“老東西,你瘋了?”
“疼嗎?”牛老漢又問了一句明知故問的話。
牛皓凌沒回答,只是用看白癡似的目光瞪着牛老漢,牛老漢又問道:“記住這個疼,記一輩子。”
這時候,這家位於小鎮旮旯裡的檯球館終於進來人了,是兩名穿戴整齊的片警。是那一名從檯球館逃出去的小混混報的警。
“怎麼回事?誰幹的?”一名片警看到眼前的血案,被嚇了一大跳。
牛老漢一指身邊的鐵牛,說道:“他。”
“老東西,你放屁,這是我...。”牛皓凌騰地一下站起身,話還沒喊完,已經被牛老漢一巴掌拍暈了過去。
“是你做的?”那名片警瞅見五大三粗的鐵牛,也是信了幾分。
鐵牛沒有絲毫的猶豫,他將地上那根斷成兩截的‘兇器’拿起來,一邊用手摩挲,一邊憨笑道:“嗯。”
沒人知道鐵牛在做什麼,只有牛老漢知道,鐵牛是在消除這兩截檯球杆上的指紋,牛皓凌留下的指紋。
“那就別囉嗦了,走吧。”片警麻利的摸出手銬,將鐵牛銬了起來。
鐵牛回過身,衝着牛老漢深深鞠了一躬,分開圍觀人羣,大踏步朝着那輛臨近報廢的警車走去。
“老東西,你不得好死。”天井裡,年僅十六歲的牛皓凌被綁在一棵古槐上,因爲掙扎,繩索深深擠入了牛皓凌的肉裡,帶出一條又一條青紫色的勒痕。
天井中央,老酒鬼手拿一壺酒,一邊喝酒一邊自個跟自個下棋,他輕聲說道:“我從小就被人這麼罵,習慣了。只是想我問你,記住現在這個疼了嗎?”
牛皓凌很疼,這個疼來自心裡,他的熱血衝頭,讓他唯一的兄弟替他買了單,這種疼痛撕心裂肺,讓他痛不欲生。
“你打心眼裡就瞧不起鐵牛!”牛皓凌紅着眼吼道。
“是!”老酒鬼不和瘋子一般見識,沒有狡辯的意思。
“爲什麼?”牛皓凌停止了掙扎,神態落魄了很多。
老酒鬼抿掉嘴邊的酒漬,說道:“因爲你是我抱回來的,他是我撿回來的。”
“狗屁理由!”牛皓凌怒火萬丈:“既然瞧不起他,爲啥要把他撿回來,他換在別的人家,生活會好上一萬倍。”
老酒鬼將掉對方的大將,起身笑道:“或許吧。十三哪,你就盡情的吼吧,鬧吧,啥時磨掉你的脾氣,我就啥時放你下來。”
老酒鬼似乎清楚這些繩子困不住牛皓凌,臨近東屋的剎那,他停住腳步,回頭說道:“你要是想去劫獄,我就一掌拍死他。”
值此番外篇《兄弟》發佈之際,特此感謝一下打賞過十三的兄弟們,有你們支持,十三才能走的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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