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逸羣乾咳一聲,想無視衆人的矚目。
徐佛率先打破了冷場,道:“錢公子可有教我?”
錢逸羣只覺得頭皮發麻,美女如此殷切地看着自己,實在沒有臉面說一聲“沒什麼”,然後當縮頭烏龜。他清了清喉嚨,道:“小可剛纔只是在想,爲何白蓮教要花這麼大力氣來困住我們呢?”
衆人聽了錢逸羣這一問,不由也紛紛嘀咕。他們知道自己的分量,的確是吳下俊傑,天下種子,但是讓一個能夠佈下御虛照影陣的人來對付自己,實在太不現實了。
換言之,想享受虎頭鍘伺候也是需要級別的!
“到底是無知小吏!”張文晉大笑一聲,“我們若是分散開來,自然不入這位高人的法眼,但是我們如今聚集一堂,正好將我們一網打盡。我等皆是吳下好兒郎,若是不能脫困,江南才氣損失大矣!”
錢逸羣看了眼張文晉,仔細想了想的確從未見過這個富家子。如今這廝不依不饒死皮賴臉往自己跟前貼,想來一定是因爲戴世銘結的仇了。
一念及此,錢逸羣也索性放開了,大笑道:“說得好!如今我才知道,真有鳳凰會看上夜梟的死老鼠!”
“你這是將白蓮教比作鳳凰,我們都是死老鼠!”張文晉抓住了錢逸羣引喻失義,大聲叫道。
“當今天下亂象已經昭明如斯,你還說什麼吳下才氣?白蓮教雖是魔教,但是他們動輒聚衆以十萬數,呼嘯天下,其中首腦豈能以尋常賊匪相視?”錢逸羣暗暗爲自己挽回印象,防止自己被冠上個私通逆匪的罪名。
“錢公子所喻確是不妥……”徐佛作爲主人,不能看着賓客吵架,上前插在兩人中間,迴歸正題,“不過公子以爲,白蓮妖人爲何要困住我等呢?”
錢逸羣騎虎難下,以退爲進,裝作認真地問道:“敢問一聲,這御虛照影陣所需的材料是否繁雜?”
“咳咳,”馮老先生清了清喉嚨,替徐佛道,“到了至人境界,摘花飛葉皆是利器,佈下此陣也不需要什麼特別東西,或許只是一口口水而已。”
“再多問一句,”錢逸羣自己也覺得有些害臊,“至人算是什麼境界?”
這話問到馮老先生心坎裡去了,臉上明顯浮現出“就等你問”的神情,滔滔不絕道:“天下宗門繁雜,各有一套境界說辭,有些秘而不宣,有些又故弄玄虛,還有些借鑑他人卻換了順序,總之誰都不知道名相之下到底此人是何境界,故而我世言堂有個想法,便是弄一套天下通行的定則出來,與各宗門中的修行次第對應,好叫人不再惑於名相。”
“善莫大焉!”錢逸羣由衷讚道,“老先生可是已經定好了?”
“哪有那麼快……”馮老先生嘆了口氣,又道,“不過大體的粗分已經定了,便是借黃、老、莊生之說,定下常人、賢人、真人、至人、聖人五等,待日後再一一細分。”
“不錯不錯……那麼這個陣就是至人所布?”錢逸羣問道。
“若是有奧妙寶物爲輔助,或許功力精湛的真人也能佈下此陣,不過肯定要耗去些精力時間。”馮老先生道。
“至人,就是天下只有五六個的那種?”
“在我世言堂中掛了號能被稱爲至人的,大明不過七人,蒙古、金國各有兩個,日本朝鮮勉強各一。”
“那還認不出這人麼?想來年紀不會很輕吧?”錢逸羣道。
“到了至人境界,要想脫胎換骨返老還童乃是十分簡單的事,甚至易容變身都未必不能。不能以外貌論。”馮老先生狠狠搖了搖頭。
“這樣的話……”
錢逸羣掃視了一圈在座衆人,道:“我知道了。”
衆人齊齊變色。
錢逸羣靜靜盯着張文晉,等這個二貨再跳出來,等會好一併打臉還給他。
果不其然……
張文晉高聲叫道:“你不過一介賤役,竟然大言不慚!”
“我若說對了,你可敢跟我賭那顆天命丹麼?”錢逸羣想想天下十年纔出一百零八粒的東西絕對差不了,再不濟也能讓這個二貨被他師父教訓一頓,可謂借刀殺人之餘順手牽羊。
“你用什麼東西跟我賭!”張文晉毫無意外地跳進坑中。
“我若輸了……”錢逸羣笑道,“一家一當全都歸你。”
“包括那金光法寶?”
果然是戴世銘!
錢逸羣點了點頭,心道:你要能從狐狸嘴裡摳出來算你本事!
“好,你說!”張文晉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自信得讓錢逸羣都差點有些不自信了……
“因爲好玩。”錢逸羣淡淡道。
“好玩!?”所有人都用一種很“好玩”的眼神看着錢逸羣。
“是啊。”錢逸羣坦然道,“做人都做到了那種境界,他除了玩還能幹嘛?”
“魔教妖人只是因爲好玩……”
“誰說是魔教了?”錢逸羣反問道,“到現在爲止,哪裡能看出是魔教的人乾的?無非是你們杯弓蛇影罷了。”
“淤泥源自混沌啓,白蓮一現盛世舉!”
一聲炸雷般的粗獷嗓音夾雜陝西腔調,如同狂風暴雪一般衝入客堂之中,驚得衆人打了個寒慄。
更有膽小的書生,直接被嚇得坐倒在地上的!
“是魔教!”張文晉手指發顫,喉結滾動,雖然贏了賭局卻完全沒有勝利的喜悅。
錢逸羣暗叫不好:今天這是出師不利,剛下了注就被人當頭一棒打下來!老天爺也嫉妒我天縱英才要打我臉麼?咦,怎麼有股尿騷味?啊喂,你也是秘法傳人,不必嚇得尿褲子吧!
“何方妖孽!”徐佛大喝一聲,隻身走到大堂門前,正對着大門。
左右圓桌上的士子紛紛站了起來,自覺地退到後面,宛如一道整齊壯闊的背景。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出現在大堂門外,如同閒庭信步一般,一步三踱。
“學生李巖,朋友擡舉,稱我一聲白衣秀士。”那個小點的身影……走進堂中,原來也是八尺偉男子,相貌堂堂,目若明星,一口潔白亮麗的牙齒晃得人眼花。
“俺是劉宗敏!”那個大個子足足有兩米來高,任何人站在他身邊都會變成小不點。他彎腰進門倒不是因爲禮貌,只是怕腦袋撞到門楣。
“你等白蓮妖人,來此送死麼!”徐佛殺氣畢露,一羣女兒紛紛仗劍佈陣,引而不發,只等徐媽媽一聲令下便將來犯之敵斬於劍下。
“不然不然,學生是來求親的。”白衣秀士李巖身穿一套淡黃色大袖儒服,丰神俊朗,說得就像徐佛會當場下嫁一般地理所當然。
在許多人眼中,能爲了求親而動用御虛照影陣,那被求的一方也足以欣慰了……
然而,徐佛可不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