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血光乍現,噴濺在門板之上,就連泛白的雪花上也撒上了幾滴鮮血。
劉備的劍準確無誤的插入了崔鈺的腹下,而崔鈺卻沒有倒下,就在愣愣發呆的劉備眼下搶過幾步,奔向柵欄那裡,那裡有他精心飼養的良馬,只要跑到涿縣,看到巡夜的官軍,他就不會束手待斃,這也是唯一能化解眼前危機的辦法。
當然,比武,崔鈺沒有笨到要同三人拼命的地步。
“劉備,快追,絕不能放走他。”
話音一落,兩道人影同時閃了出去。
“呃。”崔鈺一怔,那個背後下手的就是劉備?
而死亡陰影的散步要比兩個人還快,在死亡之下,人的潛力是無限的,而深厚地大雪,減緩了公孫瓚和皇甫岑、劉備追擊的腳步。但崔鈺卻成功的跨上那匹良馬,那匹畢竟是匹寶馬,竟然一個昂首前行,三腳併成兩步,幾個箭步之間便踏上阡陌小路,直徑逃走。
三人來得匆忙,哪裡有馬騎,只有皇甫岑是帶了那匹老白馬,情急之下,皇甫岑已經顧不得太多,老白馬到底能不能追得上崔鈺,用手打出一個口哨,眨眼之間,白馬急速衝出,皇甫岑一個翻身,也是激發出自己最大的潛能,盡力追趕。
公孫瓚看了一眼跑在近前的皇甫岑和崔鈺,衝着劉備喊道:“快,找匹馬,絕不能讓崔鈺跑了。”
公孫瓚這麼說是有他自己的道理,不要說在大漢刺殺一個官府大員是多麼大的罪過,就憑方纔三人全部被崔鈺識破,恐怕就不能安身逃命。
劉備當然清楚這個問題,公孫瓚和皇甫岑倒不怕什麼,公孫瓚家世硬,崔鈺想要解決公孫瓚也不容易,而皇甫岑孤身一人,原本就是一個豪俠,崔鈺就算是事後想找皇甫岑的茬也找不找。
“伯珪大哥,我知道條小路,不用騎馬就行。”劉備突然想起有條小路能直通驛道。
“快嗎?”
“嗯。”劉備狠狠地點了點頭道:“如果,沒有下雪我們一定能趕到他們前面,提前阻攔崔鈺。”
“現在剛剛大雪封門,咱們又沒馬,看起來你我要快點了。”公孫瓚臉色陰沉,連眨也不眨。
“伯珪大哥,跟我來。”
“好。”
……
崔鈺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即使當初在洛陽,見到天下名士之時,他也沒有過這樣的緊張,身後追擊他的皇甫岑今天就給他上了一課,危險並不只是存在那些弱小的人手裡。
“駕。”“駕。”“駕。”
崔鈺用盡身體裡的力氣,高高揚起手中的馬鞭,擊打着胯下的良馬。
“駕。”“駕。”“駕。”
皇甫岑用力的敲擊着胯下的白馬,雖然心中略有一絲不忍,讓年邁的老白負力如此重。但是眼下皇甫岑可沒有機會心軟,如果心軟,下一刻,自己就會喪命。
從劉備被打,到賭鬥賽馬,再到崔家一宴,直至最危險的夜巷阻擊,皇甫岑這一路走來都是驚險萬分,導火索竟然只是小小的一封信。這其中究竟有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皇甫岑心中略有一絲猜測,也正是因爲這個猜測,皇甫岑才這樣緊追不捨,如果真是那個事情,自己或許真的要……想到這裡皇甫岑不敢在想下去,現在唯一的想法就只有從崔鈺口中親口聽見他的解釋。
“崔鈺老兒,你休想跑掉。”
皇甫岑在潛伏的跟行了崔鈺一段路程後,就在兩馬相差無幾的時候,終於有所動作,就在萬衆舉目之下,躍馬而起,抓住白馬的繮繩,身子騰空,“騰”的躥了出去,一下子就跳在崔鈺那匹兩馬的後臀部。
“希律律!”
那匹馬哪裡想得到自己身後竟然會有人跳了上來,吃痛的嘶鳴一聲,前行的方向也改變了,就連馬速也急切了起來,四蹄慌亂的在半空中打轉。
“籲!”
崔鈺也沒有想到,這個皇甫岑的馬術竟然如此精湛,就像是在演雜耍一般,在高速行進之中竟然能一躍便到自己的馬上,而造成馬匹的慌亂。
崔鈺想穩住馬匹,但是受此驚嚇的馬兒怎能受得了這樣的突變,再也不聽主人的口令,撒了歡的尥蹶子的跑起來。
皇甫岑同崔鈺兩人,再也抓不住馬的繮繩,隨即被丟了下去。
兩人接連滾落在雪地之上。
“咯吱。咯吱。咯吱。”
雪地上想起這樣的聲音,從馬匹上跌落下來的皇甫岑早有準備,早在兩人被馬匹扔在空中的時候,崔鈺整個人便被皇甫岑抓住,死死的壓在身下。
“放開我。”
“不放。”
“你。你。呸。”躺在地下的崔鈺已經沒有了方纔遺指神氣的勁兒了,頭上的進賢冠丟在一旁,一頭烏髮灑落在地。而且嘴上全部都是雪花和頭髮。官服之上盡是雪花,就連內層的夾襖上都灑落一片。
“呵呵。”這個時候,皇甫岑尚還有笑意,對着面前落魄的崔鈺嘲弄着。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要殺我痛快點。”崔鈺什麼身份,雖然官職雖小,但是家世顯耀,堂堂北地崔家,怎麼能受此大辱,怒道:“士可殺不可辱。”
“是嗎?”皇甫岑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
“你。你。”崔鈺此時纔想起自己跟皇甫岑談什麼“士可殺不可辱”似乎是找錯人了。他是什麼樣的人,就拿賽馬和宴會這兩件事情來說,這是一個典型的刁民,而且還是天不怕地不怕,行事異常怪異的人。
“呵呵。想起我是什麼人了吧?”皇甫岑一笑。
“你—敢—殺—我?”崔鈺的底氣不足,帶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語氣問道。
“你說呢?”皇甫岑鬆開崔鈺的衣襟,冷笑着看着崔珏。
“你—真—敢—殺—我?”崔鈺再次確認道。
“廢話少說,快說,那封信裡到底寫了些什麼東西?”
“寫了什麼?”崔鈺腦海之中頓時抓住皇甫岑話外之音,小聲的呢喃道。
崔鈺這麼一說,皇甫岑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
“哈哈。哈哈。”崔鈺隨即大笑了起來,鼻子冷哼,看向皇甫岑說道:“原來你真的沒有看到那封信,哈哈。哈哈。既然如此,我沒什麼好怕的,也沒什麼好說的,要殺,你就快點殺了我吧。”
“嗯?”皇甫岑眉頭一挑,不明所以的看向崔鈺,心知崔鈺是懼怕家族之事,並不是害怕自己的威脅,但現在看崔鈺的反應,恐怕死對他來說並不是太大的威脅。
“你真的該死!”皇甫岑所幸也不想要什麼答案了,揚起手中的劍,對着崔鈺吼道:“你們千方百計的設計陷害我,又在夜巷佈置人截殺我,你說這筆賬,我該找誰?”
“哼!”崔鈺雖然有心想說派人截殺他不關自己的事,但像他這樣的老狐狸當然也清楚皇甫岑的爲人,既然他想說殺,那就真沒有什麼活路了。隨即把頭扭向一旁。
“我的家世,你真的就不在乎?”崔鈺還是想問皇甫岑最後一句。
“你的家世?”皇甫岑不屑的擡頭望了望西邊的皓月。
“你不在乎?”
“我在乎什麼。”皇甫岑搖搖頭笑道:“你們早就把我仕途之路賭上了,咱們沒有什麼可以緩和的餘地了。好吧,你也是有個骨氣的人,我不動手,你自己體面的走吧。”
“嗯。”崔鈺頷首,看了看皇甫岑丟過來的劍,慢慢地拾起,把劍放在自己的脖子下,但是感覺到劍刃上的寒意,身體不由自主的退縮了一下,沒有人可以這麼輕鬆的死去,既是已無生志的人。
“呀!”崔鈺用力閉上眼睛狠狠地把劍一橫。
“等等。”
“嗯?”
“忘了告訴你一句,論家世,比起來我也不承讓多少。”
“什麼!”崔鈺雙目呆滯,腦海之中立刻閃現出一個人的名字,那是在大漢軍中地位無比崇高的一個人,難道面前這個人真是他的族人嗎?
皇甫岑略有惋惜的閉上雙眼。
“砰!”
一聲兵刃敲擊的聲音響起,劃破夜的寂靜。
“誰?”
皇甫岑大驚,沒有想到就要告一段落的事情又生突變,忙睜開雙眼,看向風聲來源處。
“你是?”
“嗖。嗖。嗖。”接連響起的兵刃聲讓皇甫岑大驚失色,方纔自己把劍丟給崔鈺,意圖讓他自己自刎,卻沒有想到卻讓自己陷入困境。
崔鈺此時已經反映過來,握住手中的劍,躲在突然殺出那些人身後,藉着機會,搶身上馬。
“駕。駕。駕。”
皇甫岑萬萬沒有想到今天自己竟然錯算了這麼多步,心中大急,臉色一陰,對着殺過來的幾個人就迎了上去。
皇甫岑這硬拼到讓這羣突然殺出的人大驚失色,疾行的速度也減緩了幾分。皇甫岑用手抓了一團雪,忙地撇在來人身上,隨即轉身飛奔上馬。
皇甫岑不確定這些人有沒有聽到自己最後說的那句話,但是皇甫岑確定崔鈺聽得真切,不止聽得真切,而且皇甫岑還看出崔鈺已經明白自己說的意思。
“絕對不能讓你泄露出去!”皇甫岑伏在馬背之上,決絕的說道。
偷襲出手的幾人相互使了個眼色,他們其實是早有準備,他們並沒有打算要救崔鈺的意思,他們的來意很簡單,就是斬殺皇甫岑。所以他們在皇甫岑閉上雙眼的時候出手,又在這荒無人煙的野外,當然還有皇甫岑並沒有觸動的一個陷阱。
“撲通!”
就在皇甫岑跨上白馬,沒走幾步後,白馬變陷入了幾道繩索的攪拌至終。
“希律律!”“希律律!”“希律律!”
白馬本就老邁不堪,又大雪封天的跑了這麼遠,本就體力不行,如今又陷入絆馬索中,頓時轟塌在地。
“糟糕!”皇甫岑大罵一聲不好,整個人借勢跳了出去。
“殺!”
一聲令出,那幾人手中的寶劍頓時揮舞向皇甫岑。
“去死!”
“哧!”一聲撕裂,皇甫岑躲閃不及右臂頓時被劃開一道口子。
“死!”
再一聲令下,幾個黑衣人已經把手中的利劍猛地插入面前皇甫岑的身體上。
“希律律!”
一聲哀嚎,白馬奇蹟般的站了起來,前踢高揚,用雙腿猛地踢翻一旁的黑衣人。
皇甫岑機敏的搶步上前,躲過一側黑衣人的擊殺,又搶過一步躲過背後兩人的擊殺,伸手拿起黑衣人的兵刃,回身一聲猛擊,砍斷一人的手臂。
“希律律!”
再一次響起白馬的哀嚎,皇甫岑忙地回身盯看,白馬整個身子都擋在皇甫岑的身前。
“撲哧!”“撲哧!”“撲哧!”“撲哧!”“撲哧!”“撲哧!”
一旁整整六把劍插入白馬的身體上,白馬吃痛的哀嚎幾聲,身上頓時血流成河,幾道血柱,噴漸而出。
“希律律!”
“馬兒~~~~!”
眼見白馬爲救自己,以身抵擋敵人這六把利劍,就要喪命於此,胸腔中有股悲愴一下子涌入腦海,身子發顫的舉起手中的寶劍,高高舉起,對着面前的敵人吼道:“今天,你們要給白馬陪葬。”
除去被皇甫岑砍斷胳膊昏厥一人外,另外六個人攻勢並不停留,聽聞皇甫岑這席話,只是輕微的一顫,最後繼續拔出自己的劍,繼續戰鬥。
但是因爲白馬身大,幾人的劍並未全然拔出,皇甫岑整個人都已經撲至近前,帶着必死之心,連斬三人。
“撲哧!”“撲哧!”“撲哧!”
皇甫岑的功夫不淺,方纔只是手中無兵刃,又心急崔鈺,此時全都被白馬之死激發出,恨意,帶着以命搏命的方式,皇甫岑一時間反而佔到了上風。
“都他M的給老子死!”雪花零星飄散中,皇甫岑的髮髻凌亂的飛舞在空中。
“我們撤!”在接連丟下四個人後,黑衣人已經不足三人,彼此凝視一眼,以現在的形勢,斬殺皇甫岑已經不可能了。
但是皇甫岑並不給他們機會,用手中的利劍狠狠地追上去,補在三人身上。“想走,哪有那麼容易?”
戰鬥結束的方式變得很簡單,滿地死屍,白馬還沒有死透,依舊在那裡痛苦的哀嚎着。
皇甫岑擡頭擦拭了一下劍鋒上的寒意,哭訴道:“抱歉,老朋友。”
白馬似乎也聽懂了皇甫岑的話,眼圈之中淚水一下自己涌了出來。
言罷,用劍狠狠地插入尚在疼痛的白馬頸項中。
“老二。”
“嗯?”
“放心,這老兒(崔鈺)逃不了,他在這裡。”公孫瓚和劉備從皇甫岑的對面走了過來,但看到滿地死屍之時,兩人眼神之中充滿不解。
“那就好!”聽兩人回話,在看已經奄奄一息的崔鈺,皇甫岑整個人鬆弛了下來,一下子便跌倒在雪地之中。
“老二。老二。”
……
天空之中飛過一排大雁,引起陣陣啾鳴,枯黃的老樹跌落掉最後一片葉子,便再也不出聲響。
焚香臺上,烈日高懸,白馬的屍體就那麼躺在三人面前,雪白的身子上沒有一滴血水,白馬的眼圈中還有幾滴未落的淚水。
昨夜一戰,偷襲出手的七個人皆被皇甫岑斬首,逃跑的崔鈺並沒有如意,連兩人都沒有看出,就被公孫瓚和劉備斬與馬下。未避免白馬痛苦,皇甫岑親自下手斬了白馬。但也因爲力竭昏厥,幸得兩人急救,才緩了過來。
但是,事後,皇甫岑並沒有離去。
皇甫岑擦乾劍上的血跡,滿腔悲愴的眼望蒼穹,兩行清淚緩緩滑落。同白馬的感情,雖然只有那麼短的時日,但是白馬之死卻是讓皇甫岑的心被割破,宛若斯人已逝。
公孫瓚擦乾白馬&眼眸中剩下的淚水,闔上雙目,伏地起身,目光順着皇甫岑看向遙遠的南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又咽了回去。
劉備年紀雖小,卻也對白馬之死無限感慨。
片刻過後,皇甫岑擦乾眼角淚水,淡淡道:“我皇甫岑這一生竟然頗受白馬恩惠,而又親手殺了它。”
“老二,不必悲傷。”公孫瓚想說些話,卻又咽了回去,對於白馬之死,公孫瓚第一次覺得有些感情真的可以很真摯,一個畜生竟然都能如此通曉人情。
皇甫岑擦乾眼淚,回身笑笑,建議道:“你我兄弟三人結義,不在此時還等到什麼時候?”
公孫瓚跨前一步,看了看神情肅穆莊重的皇甫岑,豪邁的迴應道:“好,你我兄弟三人今日就當着死去的白馬,在此結拜。”
劉備眼含淚水,狠狠地點點頭。能同這樣的兩個大哥結拜,是劉備求之不得的事情,他們重情義之心天地可鑑。
沒有什麼多餘的準備,三人伏地朝向焚香跪倒祭拜。
“從今天起,你我三人結拜。”公孫瓚回身看了看身旁的二人,眼眶被淚水包圍着道:“我公孫瓚,遼西令支人,元嘉元年生人,年紀最大,爲兩人兄長,從今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我皇甫岑,安定朝那人,延熹三年生人,年長劉備一歲,先見過大哥、三弟,從今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我劉備,涿郡涿縣人,延熹四年生人,雖然最小,但也知孝悌之義,從今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小弟在此見過大哥、二哥。”
“好兄弟!”
三人相互環視一眼,彼此凝視,仿若心有靈犀道:
“外人亂我兄弟者,視此白馬,必殺之!”
“外人亂我兄弟者,視此白馬,必殺之!”
“外人亂我兄弟者,視此白馬,必殺之!”
……
“內人亂我兄弟者,視此白馬,必殺之!”
“內人亂我兄弟者,視此白馬,必殺之!”
“內人亂我兄弟者,視此白馬,必殺之!”
……
北風凌冽,白馬屍體躺在血泊之中,三人淚水混合血水,彼此凝視不語。方纔的錚錚誓言有如無言的吶喊,迴盪在天地之中久久不散。從今天起,他們不再是簡簡單單的一個人,他們身上各自揹負着兄弟的“義”。
轉回身,三人埋葬着白馬的屍體。卻沒有看到天空之中那隻落單的大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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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結束了,結尾有些沒有處理好,最近一直有很多事情要忙,想要寫出來的感覺沒有,所幸這卷只是鋪墊,大家看過後,覺得還可以的話,就收藏吧。收藏如此慘淡,讓筆者有些難看。謝謝,謝謝大家的支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