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岑剛抵魏郡,便已經聽說了魏郡太守被殺的消息。而犯上作亂的黃巾軍似乎也聽到了皇甫岑而來的消息,便早早離去。
同戲志才商量了一番,覺得魏郡雖小,卻是鄴城北門戶,又毗鄰太平道根基廣平、廣宗,正是駐兵之地。白馬義從剛剛入城,盧植同護烏丸中郎將宗員也帶着五千人的北軍校尉入城了。
皇甫岑見到盧植後,施弟子之禮,宗員同皇甫岑寒暄幾句後,知道盧植同皇甫岑是師徒關係,有話要說,也沒自找沒趣,找個理由率先退了出去。
屋子裡一下便剩下兩人,一時間有些沉寂,皇甫岑到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最後還是盧植開口說:“仲嵐,看你面帶憂慮,難道是……黃巾?”
皇甫岑搖搖頭,道:“弟子並非擔憂此事。”
“哦?”盧植瞧着皇甫岑,如今的皇甫岑同六年前在涿縣求學的時候不太一樣,雙目之中偶爾會散發出那種狠絕,還有這些年在戰場沾染的殺氣,眼下皇甫岑已非當年弱冠子,也難怪,不論誰,能在外患內憂中安然生存下來,這本身就是一個需要成長的過程。
“老師沒有發覺朝廷上下的異常?”皇甫岑反問。
“嗯。”盧植沉吟不語,對於朝廷上的爭鬥,盧植一向是敬而遠之。本是名士,自然不能同皇甫岑一般口無遮攔。
即便是皇甫岑,也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並不是表面上那麼武夫性格。
“黃巾不過疥癬之疾,弟子擔憂的是,各地郡國兵如今腐朽至深,不堪一戰,所以才造成眼下黃巾之事。”
“仲嵐你說的他們都說過。”盧植指的他們自然是士人。
“正因爲郡國兵實力削減,朝廷爲了平叛必定大肆提拔士人,爲兩次黨錮平反,聽聞朝廷最近又要地方豪強自己招募兵馬,抵抗黃巾?”
“哎!”盧植苦笑搖頭道:“哪裡是什麼朝廷的旨意,我觀天子就是不想……才讓你等率軍平叛,所以眼下,這場蛾蟻亂,越快平定越好!”
“嗯。”皇甫岑點頭,然後瞧着盧植說道:“想來天子也發現藉此士人復起的意圖,他們掌兵自然尾大不掉。”
話沒說完,便被盧植擡手製止,道:“先別說他們,唯恐咱們自己就有這種擔憂。”
“嗯。”皇甫岑點頭,史上盧植在接連打了幾個勝仗後,被左豐一封密報參倒,便很直接的表明了,這場大亂,塑造了很多擁兵自重的人,而天子劉宏對權力敏感超過任何一任皇帝,皇甫岑同盧植都會間接上有些被猜忌。
“所以……”盧植回頭瞧着皇甫岑開口道:“不論仲嵐如何想法……”說着瞧了瞧皇甫岑,終究把後半截話落在肚子裡。
其實不用盧植說,皇甫岑來的時候就沒有抱着擴張兵力的想法,有河東一地,這些流民被平定後,自然大部分都會流入自己的治下,只是早一時晚一時而已。
“老師來之前,陛下如何想法。”
“速!”
“嗯。”皇甫岑點頭,自己擔憂有些多慮,天子固然已經看到了士人復起的機會,如果不能越快平定叛亂,各地的土豪、世家,便再也控制不住了。“老師打算怎麼做?”
聞此,盧植一嘆,搖頭道:“天子之意老夫雖懂,可是眼下蛾蟻氣勢如虹,非是起義之初,此仗打贏,託纔是關鍵。”
“哎!”皇甫岑暗自搖頭,在政治上的眼光來看,此戰越早平息越好,而在軍事上卻又行不通,早期黃巾軍憑藉這股氣勢,確實所向披靡,硬碰硬反倒是折損士卒,更何況,老師盧植帶來的士兵僅僅五千,加上自己同公孫瓚和劉備的兵馬,估計也過不了萬數,雖然戰力、紀律、裝備等等上,己方強於對手很多倍,但是黃巾軍畢竟擁有數十萬人,真正的戰法確實拖到他們糧草全無纔是上策。
“先不管這些了,明日我去準備明日招募兵馬一事。你去城外瞧瞧你師兄、師弟來沒有?”
“他們也帶兵入魏郡?”皇甫岑大驚問道。
“不會,我已經傳書,命他們把兵駐紮陽平、內黃等地,但是他們兩人可能今晚或者明早來此,商議軍情。”
“好,弟子這就去迎接兩位師兄。”
瞧着轉身離去的皇甫岑,盧植沒由來的擔憂起來,似乎河北來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會同皇甫岑發生交集,希望他能在這紛亂的亂世中走出自己的路吧!
聽到公孫瓚和劉備的消息,皇甫岑不知道是什麼感覺,三年未見,以公孫瓚家族在遼西的實力,加上昌黎城的一戰,估計他已經成功掌控遼東一地了,眼下相見,兄弟三人,兩人各自擁有一批幕府賓客,真不知道還會不會有當初的兄弟情誼。
“好久不見。”
剛剛轉過一個巷口,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皇甫岑身子警惕的向後一閃,躲避在黑暗的角落裡,盯着眼前突然出現的人,問道:“——誰?”
“大人連我都忘記了嗎?”那個聲音發出陣陣輕笑。
“出來說話。”皇甫岑眨眨眼,這個聲音確實很熟,同時對着跟隨自己的關羽使了個眼色,讓他保護好戲志才,自己則是警惕着面前聲音發出處。
“呵呵。”乾笑兩聲後,那人道:“讓他們兩個走開一下,自然出來相見。”
想了一下,皇甫岑掂量着自己的實力,對着關羽點點頭,關羽本想開口,卻被戲志才拖拽出去。
“他們走了,有什麼出來說吧?”皇甫岑平息着胸口那急促的氣息,說道。
“真忘了?”說着,那人走出,映在月光下,一襲長袍把整個人罩在衣服裡。正是張角的女兒張婕兒。
“是你?”皇甫岑收回手中的佩劍,略有一絲規勸道:“你不該來。”
“本來是不想來的。”那個聲音突然轉變口吻,變成一個女性的口音,然後瞧着皇甫岑問道:“只是我想有些事情還是要讓你知道。”
皇甫岑出人意料的拒絕道:“你們的事情我不想知道,而且你我是站在不同立場的兩方人。”
“是嗎?”
短短兩個字,本是溫文爾雅,聽在皇甫岑的耳中卻有如一聲質問,皇甫岑突然發怒喝道:“是,不僅立場不同,而且,從一開始我就不是你們的人,我只屬於我自己,屬於大漢。”
“從前,你可沒有這麼說。”張婕兒笑笑,指了指皇甫岑胸前凌亂的衣襟,笑道:“原來你也會失態。”
“是你們逼的。”皇甫岑冷聲道:“從涿縣起,你就在跟着我,然後在劉基南下的時候,你又幾度設計陷害,雖然我曾經受過你父親的恩惠,可你們有沒有想過,爲什麼當時我會淪落到你們手裡,這一切的根源難道不是你們造成的?”
“呃。”被皇甫岑這麼生硬的語氣一問,張婕兒心微微一痛,然後穩住情緒道:“恩怨是非總是很難分清,這次我來是私自而爲,同父親無關。”
“大敵當前,你能來此,倒是膽大的可以。”
“別忘了,在你之前,這裡被誰攻佔了。”張婕兒盯着皇甫岑,應聲問道:“什麼敵?難道你我就真的仇深似海!”
“呃。”被這麼一句略有埋怨的話一問,皇甫岑倒是退了兩步,面前這個女子畢竟是小時候由自己帶過的,而且他父親對自己不薄,只是立場不同,又無深仇大恨,哪裡來的那麼多顧忌,愧疚的說道:“那……你來幹什麼?”
“非是爲我私人之事,只是想問一句,有沒有可能挽回現在的局面?”張婕兒不想看到皇甫岑同父親張角對峙的場面,“父親到現在還不知道皇甫岑就是你!”
“呃。”皇甫岑砰然一動,腦海之中突然炸裂一般,他不願面對的事情終於要來了。
“有——還是——沒有?”
“沒有。”皇甫岑搖搖頭,從三年前逃到涿縣盧植的門前,他就想撇開童年的過往,以爲跟着老師、師兄、師弟混,就再也不用面對張角,也可以逃避家族利益之爭,事實上,他如今卻依然走回了原來的軌跡。
“好。”張婕兒點頭,然後突然轉身,頭也不回的離去,口中喃喃自語道:“皇甫岑你的無情讓人看到了,枉費父親和我的一番心思,既然如此,你同盧植就再也不用帶兵了,難道你還真天真的以爲,君臣可以是至交朋友?”
張婕兒的話,皇甫岑沒有聽到。
皇甫岑站在那裡卻一動未動,直到張婕兒的背影漸漸消失後,他也沒有動,他在想,張角究竟是在替誰鳴冤,勞苦大衆的農民,還是士人,難道當年說過的話,張角一句也沒有放到心裡去?還是……總之,接下來,他都要不可避免的面對張角,當然現在他想逃避似乎也沒有機會了。
“大人,她走了。”關羽提醒。
皇甫岑沒有回答,轉身背道而馳。
關羽想開口卻被戲志才拉住。
“先生?”
“什麼都不要說,什麼都不要問,今夜的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戲志才口上這麼說,目光卻一直緊盯着張婕兒離去的方向,既然她能入魏郡,那麼接下來的戰鬥就不會那麼容易平息。“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