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蕭府有客來訪,那麼大家也就不叨嘮了。”起身紛紛告辭的他們可不願意和沒個分寸體統的江暮言家小六碰面。?
恭送衆位公子離開的蕭府二公子慢慢板直腰身,回首間,神色有些哀慼,這幾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本來就已然喧囂塵上了,如今,衆位世交們也摻和進來,如此一來,豈不是全部又攪合了進去??
“大哥,這樣下去,可行嗎?”蕭府二公子憂心了。?
目送衆位世交們遠去,整理着衣冠的蕭泓輕輕搖搖頭,“人情如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雖然他一直期待的“支援”表現得過於狂熱,顯然,彼此都是明眼人。?
兄長此話是什麼意思?還沒從自己擔負家族未來責任的暗喜中回味,已經被榮耀之外的責任壓得喘不過氣來的蕭府二公子哀慼着,他現在爲一度曾經向菩薩抱怨過不是長子的曾經而懺悔,大戶人家撐門立戶的繼承人絕對不是好差事。?
“對看不清、理不順的任何事情,只需要看着、聽着就行了。”蕭泓給不了胞弟太多的指導,人際運籌是需要切身去意會的。?
整理了一下衣冠,蕭泓前往前堂,對在這個時間點,江暮偕同言家小六來拜會,他重視之餘更有些謹慎。相對而言,江暮雖然不好,也算很爽快,可那個被林紅葉看中的言家小六就不一樣了,既狡猾又無聊,被他稍抓住話柄,回頭一定會跑到三少那邊添油加醋得亂說。當然,那個聽話只聽一半就亂傳的書童銘文更需防備。?
蕭府廳堂之上,家訓之下,高堂俱在,正看着老管家帶來了江氏正式拜帖。?
板着臉色的蕭大人滿耳灌滿了傳過來的民間喧譁,雖然很頭疼,但又有些幸災樂禍,前些日子,在背後,好些旁議說道他蕭府對子嗣管教不嚴的大人們的公子們爲一己私心,居然公然蓄意栽贓,由此也算得攪合進了這樁事,今日一退出官署,均一副請家法的氣派忙不迭往家宅回,想必今晚會很熱鬧吧。?
看着一如既往穩重的大公子進來,臨危受命派往言三少府上的鬍鬚花白的老管家心情複雜得不得了。?
拜見了父母,蕭泓接下江氏送來的拜帖細看。此次來禮拜的除了江暮言家小六之外,同行的還有一位言家的長輩。那就是前些日上杆子和蕭府一起派往言三少新府的杜府隱居多年至今雲英未嫁的姑小姐,二十年的隱居,如今已經是言三外祖父的義女,在名分上就是言三、言家小六的姨母。?
塞北一行,京中塵封的許多往事都悄悄翻涌了出來,憑着京中貴族之間約定俗成的陳規,蕭大人清楚,這位杜府的姑小姐珍娘追隨名分已定的正夫人林紅葉身邊,顯然是爲當年的永固所準備的側妃人選,當然,已經過去二十年前的宮闈疑案不提也罷。現在,由身份特殊的她來出面,算不算是言氏和蕭府的長輩之間正式的接洽呢??
向大公子施禮,老管家將一封專程寫給蕭泓的信給大公子。?
這封信是言家老爺親筆書寫的,着他只交呈於蕭泓。?
蕭泓打開細看,一旁的蕭夫人詢問着,“是什麼?”?
合上信箋,蕭泓道:“言伯父請我前去一下。”?
已經對言家一場場策對弄得疲了,蕭老爺也沒有話要囑咐,揮手道:“你自己看着辦吧,儘快把眼前這些事情處理好,再鬧下去,對誰也不利。”?
拜別了父母,蕭泓和老管家退了出正堂,蕭府二公子也追了出來。?
挨着大公子,老管家低聲道:“剛纔有句話沒敢當着老爺夫人的面說,據打探所得,江氏傳出了口風,江公子欲借找時機向你挑釁達成比武,想要打廢您一隻胳膊或一條腿。”?
江暮想找時機打殘他?蕭泓笑了起來。?
看着大公子氣宇神定的微笑,憂心着的老管家寬慰了許多,雖聽說那位江公子非常厲害的,但自幼就拜遍名家的大公子可是京中出了名的武舉才俊。大公子穩重的淡笑,給了一直爲此寢食難安的老管家充足的信心。?
以輕鬆的外向讓老管家寬下心來,蕭泓捏着這封信箋,道:“有其他的話要傳達麼?”?
“言老爺的意思是請您低調的前去拜訪。”?
蕭泓點點頭,是啊,在如此時刻,低調是必須的。要避開圍着他們看熱鬧的眼線可不太容易啊,得想想法子了。?
呈報完畢,向兩位公子告辭,老管家趕回去了。?
目送忠心耿耿的老管家遠去,一轉過身,蕭泓神色當即肅然起來。?
什麼?江暮想要挑釁找他比武廢了他一條腿,這是誰的主意?蕭泓暗下嘀咕,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雖然他身爲武將,不可能隨意和他人切磋,但只要江暮有合適的理由相邀他一試身手,他未必能迴避過去。一旦動手切磋,江暮不輕不重得動些手腳,?
老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以此可知,爲此,他不但可能會錯過目前難得一遇的政局,更會在這個時期失去效忠君王的本錢,在他而言,前程和機遇將無可挽回,如此比直接的殺戮更殘酷。反而言之,把他打得骨折,對言家卻無妨,藉此*縱,不但可以了結他對言家小三糾纏,也迴避了三少爲了他以“從戎衛國”的背景而不能相傷的自律。?
這是誰想的主意?忒毒了些吧,過分!?
算啦,不想爲此動腦筋了,他和三少的事情總歸要和言家伯父說道的。仔細整理着平時很少穿的儒衫衣冠的蕭泓仔細準備着應邀的行頭。?
剛纔旁聽着的蕭府二公子驚心低聲道:“兄長,您當真要赴約?”?
“當然要去。”看着弟弟特地拿來的軟甲,一直在賭着言氏不會陷他於不義的蕭泓搖着頭,雖然他一直在使用着不稱手的武器,但同樣,江暮也從來沒有拔出自己的趁手的武器。蕭泓相信,在塞北疆場馳騁廝殺,江暮所使用的絕不可能是佩劍,應該所用同樣的是“槍”。?既然反正都是打不過,穿上軟甲反而更顯沒底氣,不穿也罷。?
“不需擔心,要是言氏想要於我不利,之前有太多機會,無需等到現在。”蕭泓搖搖頭,不管如何,是言家伯父主動相邀,他都必須得前往一敘。?
*?
日入黃昏,酉戌相交之際,受京中一品誥命蕭夫人的邀請,杜府的當家主母的恭人規制轎乘應邀而來。?
既然珍娘在名分上已經是江氏言耀晴的姨母,江氏本理應要去拜會杜府親朋。對杜府而言,相比於是在本府接待造謠的江氏,藉以蕭府這個夜宴來會面,對*多年的杜府而言,親疏兩相宜。?
當某些百姓自發到京中公學前聲援被顯貴子弟們污衊了清譽的言三少風風火火傳出之際;當閉門多日不見蹤影的衆家公子們聚集一起“聲援”戀慕着言三少的蕭將軍的之際,今日的京城一如既往熱鬧非常之際,今晨發生在總攬天下刑訟的刑部大獄中毒殺儒生並沒有在民間、在官吏、在士族中引起喧譁,讓一早就全部嚴厲戒備起來的有關衙門都暗下合十啓祥,原本以爲這件顯而易見是在挑釁王權,挑釁刑部權威的危機會要使得一大批烏紗掉落,沒想到就這麼藉着喧譁噪音,悄悄地掩蓋了過去。揚州是非言氏的存在果然是多數人的福音。?
在今日,內城中一如既往保持了該有的肅靜。唯一閃亮之處是蕭府,最近些時日以來,內城中首次的豪門夜宴在無數目光的矚目中準備着。於此,蕭府長公子則從側門離開,往相隔不遠的“言宅”去了。?
看着昔日曾經燈火通明的奢華門第,今日在風燈的掩映下顯得黯淡的“言宅”,這一場砸了幾十件漆器的申訴官司,換得了一處價值不可估算的朱門豪宅,儼然成了最近京中連續不斷奇聞之一。?
內城中朱門勾欄是構成內城風光無限的風景,只是,這種奢華高貴在這裡被咔然而至。重新粉刷一新呈顯木色的門戶成了今日穿梭來往於內城中行人最矚目的風景,門口原本的鎮宅石獅,也在昨夜揚州言氏入住當時被挪走了,連夜找來了一些工匠,將外牆頭上青色琉璃瓦小心取下,現在,趕工的瓦匠們還騎在牆頭上換着民宅該用的灰色瓦當,緊閉難開的門扉也謝絕了一切探望。?
來去經過此處的人將這邊的變化傳給想要聽的老爺們,言宅的這種變化,一再提醒着那些來去匆匆的老爺們,資歷遠遠不足的言家小三是怎麼得到這個內城宅邸的,又是怎麼搬進這個宅子的。這些,都是最頂端的那位的意願。?
時辰差不多了,江氏一行出門了;於此同時,言宅的側門,黑虎將輕身前來的蕭泓迎了進來。?
穿梭在精巧的亭臺樓閣,蕭泓被引入離正堂很遠的一間別院。好幾個江氏隨侍守着別院花牆之外,見着蕭泓過來,一併掃過去的目光中滿是期盼。哎,實在對親家老爺一家有點大不敬,他們還是很期盼這門婚事能有所進展的,至少,有這位京中貴公子相襯,世人看待他們少夫人時,就不至於太過獵奇了。?
被別人聚焦,並沒有妨礙蕭泓的心情,對將要和言家伯父鬥智,得需要極大的謹慎心才行。?
遠離正堂的別院清幽安詳,四季長青的常青藤*着廂房邊沿,廊下,幾株秋楓的脈絡漸現緋紅。?
點着燭火的別院正廂房前立着一人,素衣輕盈,正是言家三少言耀輝,身邊並沒有侍婢跟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