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拜訪的幾位書生回了書院,立即被同窗們圍着一團,紛紛好奇詢問此行是否見得了言三?
稍作猶豫,回了書院的幾人將凌晨親眼見所見的事情說道一下。說道凌晨時分簫將軍將服藥沉睡不醒的言三當做不治的悽迷,多少有些尷尬,對此事,年輕的書生們並沒有過多想法,都是才俊,只是相對出身貴族的簫將軍,他們更傾向於擁戴言三。?
雖只是和揚州言三隻處了幾日同窗之誼,言三的好學給同窗留下了印象,一擲萬金卻樸素溫厚的德行很讓人由衷感佩,言伯父博聞廣記的才學更是讓人傾慕,更有被天下崇尚魏晉之士德的永固王爺讚譽爲“上善如水”,如此清雅脫俗的好子弟就這樣被簫將軍一己之私拖入謠言泥潭,損了清譽,讓人甚是不忍?
這一番親歷聽得圍聚過來的書生們聽得訝然,頓起熙攘聲聲,這是嘛回事兒,簫將軍戀慕揚州言三的事情當真是鐵板釘釘子的事了??
爲首的招呼着喧囂起來的同窗們肅靜,揚聲道:“我們出京的一路上,簫將軍越牆之事也在京中盛傳揚開,京中滿街皆將此事當作了理所當然,京中老爺們居然當做無視,身爲讀書人,名節最重,我們應當矯正此事!爲言耀輝的清譽正名!”?
匯聚一起交頭接耳熱議這樁事的讀書人很快就被煽動了起來,沒錯,自薦從戎的簫將軍固然值得崇敬,可也不能依仗功勳,仰仗貴胄身份,將另一位大好男兒的清譽盡毀。爲揚州言三清譽鳴不平的書生們聚集起來,一起院山門爲言三少的清譽討個說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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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應着這個倡議,各懷心思的書生們匯聚一起趕着晨光向京城出發,現在朝中正行清肅貪腐糾正世風之道,朝中遞補頻繁,言三少當日一個訴的狀紙,掀起了以京城爲衍生四海的檢舉告發訴冤的浪潮,整個形勢對他們這些貧寒書生而言,實實在在是次機遇。對不起了,簫將軍,藉此議事,各爭天數。?
天色稍亮,呼應謹守君子德行的書生們征程在山路上。?
同時,按序排班的金殿之上,在朝議之前,終於有些大人發出對最近京城發生的一系列不名譽事件給予抨擊!?
“蕭泓逾越君子之行玷污了禮數法度,致使得京中子弟跟着落下不雅的聲譽,蕭大人教子不嚴之名坐實,監督百官的御史大人的過失也有目共睹!掌管天下禮數的禮部也難辭其咎!”?
老練的大人們瞅着這幾位冒頭嚷嚷着的大人們,開什麼玩笑,儘管是遞補空位晉升上來的,如此高調議事,這幾位也忒大口氣了吧,是哪位大人門下不開眼的門生?哼,其他的不議,有蕭泓和言三這檔是非熱鬧看,滿京城誰有空去議論別家子弟的聲譽?也忒把自個兒家的子弟當回事了吧,想自擡身價也不該用這種法子纔是。?
被點名的蕭大人淡淡回視一眼,籠着側身不再理睬。擡目看向高高在上的空置着的九龍寶座,王上沒有已經很多天了。太醫院府中數得着的杏林國手們也皆長居側宮房與外界隔絕更久了,宮內華麗的宮闕中少了好些穿梭的身影,其內寂靜如夜,毫無聲息。?
面對突發掀起的責難,御史、禮部朝臣皆轉開身去不與摻和,藉着轉目的餘光,瞄着空置的九龍寶座,相較於病積加重的王上究竟將要立誰爲王儲這件關係乾坤鐘鼎的大事比,蕭泓和言三的事兒根本就是小孩子過家家,有着天地之別,連看熱鬧的氣力都不需往這事兒上浪費。?
王上的病情自從入夏後就已經不是秘密了,只是沒有想到受了塞北江氏婚宴血戰牽累,牽連了大量謀逆之臣,京中聲望相對最高的王子爲此被貶爲了庶民,由此終結了延續多年的王儲之爭。異象叢生的在於,另兩位成年有資歷的王子還繼續被軟禁在各自的府邸,在監察司的嚴密監控之下,不得與外界有任何接觸,等同於變相的廢黜。中宮勢微,所生子嗣皆未成年而夭折,一生寡淡,不足懼。至於其他王子不是年紀幼小,就是生母身份低微,倘若王上最終決定要在這些年幼的王子中選擇一位繼承大統,定要欽定一批得民心所向、權高位重的大人們來輔政才行。不妥,不妥,百思不得其解的大人們無不暗下搖頭,絕無可能,輔政大臣做得久了,等同於攝政臨朝。讓士族門第做大,致使王權分散,王上再無爲清寡,也斷然不會如此行事。?
想象一下,輔政……攝政……!?
能端立朝堂之上,絕大數都是積漸了龐大基業的,念稍及到此,頓如同醍醐灌頂,眼前重重迷霧陡散,頓時將目光掃向了永固王府所在的東北方。王上只有永固一個親兄弟,永固除了有享譽天下的清名之外,自身也具備真龍天子之徳,最重要的是永固沒有子嗣,完全不存在將來會篡奪王位的可能,也沒有外戚的風險,分散王權,遠比力將來有做大獨行的輔政大臣要可行得多。當真定下永固爲攝政,不但不會在宗室、朝廷和民間引出反彈,相較於王上二十年的“毫不作爲”,永固王來攝政,正是衆望所歸。?
越想越是震撼,耳畔喧譁之聲早已湮沒在涌動的思緒中,驚悟的大人們碰觸同樣瞬間悟過來的視線,駭然之色溢滿眼眶。?
一定如此,應當如此!?
猜想還只是猜想,無礙於十成機率中佔據六成機率的現實。若此當真,一舉清掃二十年朝中塵垢的王上若是當真如此安排了,足見王道之堅忍!?
在接下去的時日中,王上究竟還有什麼決策和安排,心中慼慼的臣子冷汗泠泠,已然不敢揣度了。?
得了深宮傳報,確定了王上依舊不臨朝,百官退居外殿,由得指派閣臣主議朝政。正式的朝議話題一開,喧譁寒暄頓消,議題中所透着濃濃血腥撲面而來。近期以來,遞交到各部的四海文書的驛使們每日穿梭在九城,京城之外,州府掀動着狂風驟雨,京中大罪之人的黨羽正密集押解進京,這樁欺君大逆的清洗,遠沒有到完結的時機。?
朝旭高升,按序退班,行往停在禁宮城外的官轎,各自須得趕緊回衙署處理公事,此際不是怠工的時候。?
“大人!大人!”隨着由遠而近緊急火燎的呼喚,向各位大人們告辭的禮部尚書駐足,從官署而來的使吏疾步而來,滿臉緊急之色,被驚擾着了的禮部尚書矢口而出:“怎麼了?揚州言氏鬧上禮部來了?”?
此言一出,正準備踏上轎乘的蕭大人身形搖晃了一下,上轎的腳步也停頓了下來,擡轎的轎伕和撩着簾子的管家下巴都快掉了,天啊,真的鬧了??
聽了這話,其他大人們面色各異得聚集過來,啊,揚州言氏當真開始又鬧了?排班在後未敢先大人們邁步離去的京兆尹聽得則頓然如釋重負,滿身舒暢輕鬆,這兩日他一直都在憂心揚州言氏會再來呈一次狀紙,這家子的狀紙,他可真不願意再接一回了。?
“回大人,不是這樣。”急匆匆來稟告的小吏道:“是一些書生在儀制司前靜坐,以示抗議。”?
禮部的儀制司是掌管着嘉禮、軍禮、公學學務、舉試等等。書生往那裡靜坐抗議什麼??
“今年春考已經完結數月,書生們源於何事需靜坐抗議?”禮部大人問得凜然,心底裡則糾葛得要死,哎,這麼個緊要時刻,就不能彼此彼此消停些嗎??
傳報的使吏猶豫一下,低聲回稟,道:“他們是來抗議簫將軍依仗功勳,依仗身份,肆意損毀言氏三公子的清譽。”?
在朝議上對此提出異議卻沒得理睬的幾位大人們聽得滿心歡喜,看吧,傷風敗俗已然爲民心不容了吧,禮部理應責呈。?
聽了這話,禮部尚書輕輕哼了一聲分不清是冷笑還是苦笑的聲調,拱手和各位大人告辭,轉身回去了。?
踏上轎乘,蕭大人擡目掃了一眼那幾位如得同盟聲援的大人,若此事是他揮着“家法”棍棒就可以迴旋,以言家是非之能早也置身在塞北之地了,何必還困守在京城之中離去不得。日漸顯現的格局都看不透,這幾位想立足於朝野,怕是艱難了。?
一聲吆喝,蕭大人官轎擡起,品階較其低的官員皆退開兩步,將正常的官場禮數行得更嚴謹三分,等得蕭大人的轎乘遠去了,這才紛紛上轎,不再低議,也沒有和率先在朝議上發出波及的幾位大人接觸,哎,‘京中無人莫做官’爲千古官場鐵規,能捱到朝堂之位,無不是祖輩積德,何苦在亂局中橫插一腳,止斷去自個兒前程?